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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天字号监狱。
鲜血哗地喷溅到黑色的墙壁上,身着狱卒服饰的刺客一命呜呼。
冯深双眼凹陷,惊恐至极,只见眼前少年收剑。那剑通体银白如霜雪,只是多有大大小小的划痕。
“殿下……”
陆观南拿起审讯记录,很快就全部看完了。
密信、贵重礼物、账册等这般铁证在前,刑罚加身,也容不得冯深不招了。
陆观南蹙着眉,若有所思地打量冯深,半晌后,问:“刺客是谁派来的?”
冯深一愣,“殿下聪慧,何必明知故问。”
陆观南故意刺激道:“你为平郡宋氏效劳,搜刮敛财,到头来,人财两空,也是非死不可了。”
冯深苦笑,“这一切还不是拜秦王殿下所赐。”
原先只是要让秦王吃瘪,谁知道他直接掀翻了天。
冯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万一有一天被捅出来了,便是死罪。可人总是贪心且心存侥幸的。
陆观南冷笑了一声。
他来时又遭了刺客,袖子上沾了点血。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道:“我来刑部之前,又搜了一遍冯府,从桥洞的底下挖出了一个废旧花瓶,花瓶里有一把钥匙。试遍全府,无论是门锁还是箱柜之类的,都合不上,审了你儿子与妻妾,也都不知。”
瞥见那漆黑钥匙,冯深下意识有些闪躲。
陆观南看在眼中,“你是个精明的人,与朝臣往来,也知道留下书信,所有的账册记录全部备份,这般为自己留退路,想来这把钥匙也别有洞天吧。”
冯深张了张嘴巴,没说话。
“好。”陆观南收起钥匙,“我去审你的小儿子。”
“殿下!”冯深下意识替冯槐担惊受怕,紧紧扒着铁栏杆,“槐儿的事情不是已经定了罪吗?怎么还要审,钥匙的事,他不知道!”
陆观南甚是随意残忍:“酷刑加身,管他知不知道。”
这幅模样,漫不经心的语气,衣色玄黑,剑上血尤热,唯独腰间佩的白玉,温润轻灵。
冯深喉头极干,“殿下……殿下放过槐儿吧。殿下想要查的,不都已经查到了吗,凭眼下的证据,还不够殿下发挥吗?”
每个人都有软肋。而冯深的软肋正是这个小儿子。
这也是陆观南出乎所有人意料,从冯槐入手的原因。
陆观南道:“不够。”
他要的,是斩草除根,是连根拔起。
冯深语滞,更为复杂。
“你没有什么可犹豫的,进退都是死。”陆观南居高临下地看着冯深,“自己选吧,继续到死都忠贞无二地当着平郡宋氏的敛财工具与傀儡,九族尽灭,还是临死前做件善事,起码我会保住你无辜的家人与后代。”
冯深瘫倒在地,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陆观南不语。
半晌后,冯深蜷缩着,以一个匍匐跪地的姿态,“那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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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
在冯深置办的一处宽敞宅子后院,柳树下,挖出了一口箱子,擦去泥土,取钥匙打开箱子,只见雕刻精致的众多皮影,将箱子堆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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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所有的皮影拿开之后,叩击箱子的内壁,按下极为隐秘的机关,只听闷的一声响,抽出木板条,只见底下竟是数个巫蛊小人。
众人惊呼,一片死寂。
刻着傅贵妃名讳的,刻傅戎、傅承玉父子的。
冯深说,他曾多次入宫为太子和皇后表演皮影,一来二去的,与几个宫女暗通款曲,无意中发现了这一桩事。为了给自己留把柄,他偷偷将本该处理掉的巫蛊小人设法弄到手,藏起来,埋在树下。
巫蛊这个东西,在许国宫廷是绝对的禁忌。
昭平帝得知后,龙颜大怒,下令搜查全宫。
在皇后和太子之处果真发现了刻有陆观南名字的巫蛊,还是很多咒秦王的小人与邪术。
再加上靖国公与卫王陆玄平那边,卖官鬻爵、贪墨横行,垄断科举等,证据确凿。
秦从云又上了几道折子,弹劾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等官员,一时间朝堂血雨腥风。
曾鼎盛不衰的许国士族,平郡宋氏,凭他是有皇后太子,还是国公侯爷,瞬间如大厦倾倒,灰飞烟灭。
秦王府,飘零的落叶中。
陆观南放下墨笔,吹干誊抄《宜国杂录》的最后一页,忽然想起了昭平帝,想起他含笑让自己去查《折扇记》。
秋风落叶中,他渐渐明白了一些事。
此事最大的胜利者,并不是他。
而是昭平帝。
蛰伏多年,终于剜掉了平郡宋氏这块扒着皇权肆意生长的肉。现如今的世家,以初郡苏氏为首,对昭平帝万般恭敬俯首。
他还想起了韦松。
在又一次的朝堂清洗中,再度独善其身的太傅。
他早该想到的,这是昭平帝与韦松设的一个局。
韦松将《折扇记》呈报给昭平帝,昭平帝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折扇记》里面的猫腻?却还是同意在秋祭晚宴上表演了。
而韦松,是以身入局。否则无法解释,一个与平郡宋氏,与太子卫王联系密切的人,却在朝堂清洗中,被昭平帝保了下来。
这一点,连秦从云都很意外,始料未及。
如此说来的话,二十年前的傅氏灭族一案……
“傅氏灭族,现在想来,当是刚继位年轻气盛的陛下、武将出身的傅氏与平郡宋氏斗失败了的结局,韦松在里面充当的角色,不过是平郡宋氏推出来背责的。”秦从云为陆观南解惑,甚是感慨,“太傅这个人,倒是能忍,这么多年来,愣是一副老奸巨猾的奸臣样。我倒是有些佩服他了。”
又过几日,陆观南心中还是很多疑惑,亲自登门韦府。
刚出门就遇到了端王陆玄宁,“这些日子真是辛劳皇兄了!”
陆玄宁甚是热情爽朗,也很关心陆观南的身体,托人送了许多贵重补,看着颇为手足相亲。
陆观南如往常一样回应,打完招呼后,便离去了。
马车路过大理寺,正巧遇到了刚被放出来的朱韶。
朱韶见是秦王,大为感动,若不是秦王惜才,他可是要被判大罪的,因为磕头拜礼,认作大恩人,“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殿下恩情。”
陆观南心中有事,不欲多言。
不过看见朱韶,他原先的那个不轻不重的疑问便又浮起来了,随口一问:“我正好问你,《折扇记》这个故事,流传度很低,你是怎么想到写这个做皮影戏的?”
朱韶道:“回殿下,小人初来长陵,投了很多皆不入。后来花钱得了面见长陵世家公子的机会,自荐我的戏文,还是被拒了。不过那些公子中有个人为我指了条明路,说我写的戏文都太普通了,市面上压根也不缺,他让我选材新颖,不妨去找一些地方传奇,改为戏文。”
“因我是茗郡人,小人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发生在荆朝的那个故事,于是就……殿下恕罪。”
陆观南眯了眯眼眸,“哪个世家公子?”
“应当是……初郡苏氏的公子吧?听他们称呼苏公子。”
“那个给你提议的人呢?”陆观南又问。
“那个人……”朱韶仔细想了想,“我便不知了,只记得他格外贵气,其他那些公子对他很是尊敬。他长得蛮端正,眉心底下有痣。”
陆观南的眼前出现一个人的面貌。
端王,陆玄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