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陆续拜访了三个城镇,其中之二表示他们记得一个高大的女人和她饲养的蛇与儿子,有时候一个斯文打扮的老人也会去,他腰上挂着一串显眼的银钥匙。但对于那两地而言,一个说他们的出现在至少五十年前,另一个说那是二十年前的旧事。
“哎呀,没什么要感谢的。你问谁得到的答案都一样的,”女人说,往她带着的两个孩子那边走了两步,看着他们就地研究起毯子上的碎花,语气缓和。“他们很让人注意。”
“三四年前吧,一个很高的女人带着她更高的孩子过来,与东边宅子的主人说了几句话,就买下了他的房子。她总裹着一身蓝幽幽的布,也许她不止一身衣服,因为谁也没见她身上的布褪色过。那个孩子和你一样高,”她对佩图拉博说,“但女人总还是看着他,一离开就显得急迫,如果要找她本人,那就找她的儿子吧,在附近总能看见她的。
“来到这儿的头一个礼拜里,他们在庄园里办舞会,把我们都邀请过去。她的儿子和所有人都熟悉了,他很好说话,开口不多,但总是很谦和,有点神秘的味道。她站在二层向下看,手叠在一起,阴沉沉的,一声不吭,让人脖子后头卷着风一样冷。后来赛彭特带尔达回房间里去,而后又下来,让侍人把壁炉点得更热点,那腔调有种很奇特的成分在里头,他这样做的时候是很快意的。”
“赛彭特(Serpent)?”
“他母亲给他的名字,可他自己是不用的。他喊自己‘十一’,我们觉得这不像个名字,只有几个年轻人乐意私下里这么喊他。”女人说,渐渐地,更多回忆从她心里浮上来。而莫尔斯能跨过语言的界限,直接看见她脑海中飘过的一个个图像。
他看见尔达,在一把高背的椅子里安静地坐得笔直,藏着灵能偏折功能的蓝色头巾框定了一张檀木般紧绷的脸,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桌上放着一盏灯。有一段时间她一动不动,而后她开口说话,那声音反而是很轻柔的,与她的眼睛一样纯净。
“我知道伱能完成,”她说,“你虽然流着他的血,但你没有他的狂傲。察觉他的野心很容易,但质疑他很难……”
本地女人的声音又响亮起来,填补着思维的间隙,“赛彭特养了一条蛇,但谁都没见过它,那儿肯定有些嘶嘶的声音。赛彭特自己模棱两可地承认,尔达又否定得很坚决,在她来集市上的时候……”
莫尔斯看见本地女人的记忆里多了一层水雾,那是玻璃窗上吹起来的雾气,在雪天里让外头朦朦胧胧的,两个高大的人并肩地单独走过夜里的街道,嘴上说了些听不清的话。莫尔斯读出那些口型,“你要换个袖扣,”尔达说,“换身厚马甲,配你的外衣,你——”
“我用不着。”
“你是他的儿子,你不能一直穿陈旧的衣服,你也要打点你的庄园,这对你是很容易的事。”
“我是条蛇,”十一号说,“蛇不用穿丝绸的外衣。”
他们往雪天夜晚的街道里走得远了,连最远处的灯火都照不亮他们的背影,本地女人从透着寒气的窗户边回来,炉子上的汤里加了一块南瓜,然后是下一块,煮成一锅暖融融黄澄澄的东西。她戴上一副用好几层棉花和布垫起来的隔热手套。
“是在城镇东边,对吗?”佩图拉博问,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情绪,他表现得克制。
“对,但他们前些日子出镇子了,但宅子里没搬空,可能还会回来吧。”
“我们去看看,谢谢你,女士。”
本地女人欲言又止,似乎想劝告或者评价点儿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想……你们或许确实该见见他们的。”
——
洛嘉·奥瑞利安在小教堂最前面的一排椅子上小心地坐下,只有这儿能让他放他的腿。
他右手捧着两串紫藤,金色的头顶环绕着一个用野花编的花环,很有些韧性的春季长树枝定好了它的形状。这都是本地人在早上露水未干的时候替他采摘过来的,洛嘉只能将那些旧的干花晾晒烘烤后,再转赠给他的牧师们。
初来乍到时,他很仔细地考校了当地人的信仰,生怕再出现一次艾瑞巴斯的恶果——他仍没让那毒蛇去死,这是洛嘉少数无法说服自己宽容的事情;他希望那毒蛇在炼狱里挣扎得越久越好,正如怀真言者至今都会每日进行自我的鞭笞。
答案令他欣喜:亚西梅的人们果真信仰着来自泰拉的帝皇本身,虔诚地遵循着祂的道理,尊崇祂本人,而不是什么欺世盗名的假偶像。
洛嘉见到这些生活在平和与幸福里的人,心里就总是很喜悦,他只觉得没什么能比祂的儿女天真的喜悦更能抚慰他心灵的事。
只有一件小事总让他有些困扰。当地人在有件事上做得算不上妥当,即使那也并非原则上的大错,而只是缺乏正确指引的后果。
“我告诉了你们,弟兄姊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