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天家

行过大礼之后,平身。

幽清宫熏烟袅袅,天熙帝轻抿一口用琼浆仙露沏成的瑶池春雨,犹如立于山巅之上,得见翻涌云海,甘霖润身,霎时清明。天熙帝沉溺在如此美妙欲仙的氛围中,连带着看祁王和陈桐都顺眼了许多。

“九弟,你如今辞官卸甲,闲居在家,养着旧伤,朕本不想召你前来的。”他如是说,似有些哀叹,然祁王听着,尽是些铡刀落前的冷意。

祁王面露惭愧,忙恭敬俯首道:“陛下宣召,臣弟岂敢怠慢,臣弟谨小慎微,唯恐有错处,让陛下劳神费心,臣罪该万死。”

天熙帝随手从桌上取来一道奏折,点出正事,“昨日御史大夫陈大人弹劾九弟,你应当已经知晓此事了吧?”

“回陛下,臣弟已经知晓。”

凌芷萝仍在幽清宫内,坐在台下右侧,纤细白指挑起花料,送入药碾子,轻轻研磨。朝臣在场,天熙帝却也没让明曦公主退出,可知其宠爱程度。

“皇叔,你可知清都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纵哥哥和陆观南的事?”凌芷萝轻启红唇,语调拖长,“若是旁人也便罢了,纵哥哥可是姓凌啊,贵为宜国皇室子弟,却让那些庶人贱民议论纷纷,从他们卑贱的口中道出我宜国世子如何如何孟浪轻浮,狂傲不逊,这岂不是辱没天家颜面?使父皇,使宜国列祖列宗蒙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天熙帝却没有多生气,心情似乎还不错,笑着问:“九弟,阿纵好女色,朕是知道的,不曾想他何时也好上男色了?难怪明曦三番五次向他讨要陆观南,他都不给。原来个中缘由,竟是这个。”

“父皇,您又取笑儿臣……”

祁王两边眉骨处跳得厉害,断袖之事本就是假,但其中涉及到沐氏和凌柳卿之间的弯弯绕绕,说起来又麻烦又有风险,他只得认下。

祁王汗颜,难以启齿道:“陛下,阿纵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却没想到此事沸沸扬扬,清都城竟人人皆知,陛下,臣弟斗胆断言,这一定是有人刻意传播,否则绝不会闹到如此大的地步。”

他想起了什么,又道:“陛下放心,臣弟已派人去警告百姓了。况且阿纵那事已渐渐消停,平昌公和鸿胪寺卿大等诸位大人之子去青楼喝花酒,却赤身狂奔,此事的风头已盖过阿纵那事。”

凌芷萝语气中颇有几分敬佩:“皇叔,您这招祸水东引用得真不错,完美转移了注意力,侄女受教。”

祁王皱了皱眉:“那事与我无关,难不成公主认为是我让四位公子去的青楼,灌他们喝的花酒?逼他们在街上狂奔斗殴?”

凌芷萝浅笑,姿容艳丽如花,“皇叔急什么,侄女也就是随口一说。对了,刚才皇叔说纵哥哥一事,是有人刻意所为,不知皇叔指的是谁?谁能有这样的胆量,污蔑宜国世子?”

“这……我如何得知?”祁王脸色一黑,还能有谁,明知故问。

陈桐忽慷慨激昂:“陛下,臣以为此乃祁王殿下教子无方之过。臣听闻祁王对世子极其溺爱,几乎是予取予求,有求必应,而对世子的过错却并不加以指正,因此养成世子性情乖张狠戾,借着自己的权势欺压民女,长此以往,定会酿成恶果。因果因果,没有因,就没有果。就拿此事来说,若非世子真的行事荒唐,在山茶宴上叫那多人撞见,此事又怎会闹得满城风雨?”

“你……”

没待祁王驳斥,陈桐紧接着又中气十足道:“臣还听闻世子府上有一座高楼,名曰眠香楼。世子素爱流连青楼楚馆,遇上喜爱的女子,便带回祁王府,这些女子不是妾,不是外室,无名无分。世子觉得她们配不上这样的身份,便造了一座高楼,安置这些女子,这些女子出不了眠香楼,只有待世子进楼,挑选女子,流程如选妃侍寝,实在是荒淫至极!”

陈桐语速偏快,压根不给祁王喘息的机会,“敢问祁王殿下,世子身无尺寸之功,却如此狂放不羁,横行霸道,难道不是祁王殿下的蓄意纵容吗?!难道不是祁王殿下对宜国皇室颜面的蔑视吗?!”

祁王后槽牙紧咬,如此咄咄逼人,却让他无从辩驳。他一直都知道,最大的软肋就是儿子凌纵。从前他是手握重兵、权势滔天的祁王时,没人敢说这些话,就算有过御史大夫上奏弹劾,天熙帝也会帮他挡回去。

而现在……祁王看向台上帝王,正悠然自在地品茶闻香,像看戏一样。

天熙帝放下茶盏,唤道:“周关山。”

“臣在。”织蝉司指挥使周关山腰板笔直,如一把刀。

“即日起,搜查清都大街小巷,若遇人谈论祁王世子,就地斩杀。”天熙帝也看向祁王,露出的笑容有几分亲和,“祁王的家事,怎可为外人说三道四。”

“是,陛下!”

收到命令,周关山便带着属下离去。

那句话仿佛烙印一样,烫着祁王的胸口,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跪恩:“臣弟多谢陛下,臣弟日后定当好好管教阿纵,严加约束,解散眠香楼,必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凌芷萝娇俏一笑,笑声如铃,“父皇,您这几日沉迷修炼,还不知道呢,纵哥哥闹出这样的丑闻,让皇叔狠狠打了一顿,如今出门都要坐轮椅。”

天熙帝又看向陈桐,“既如此,阿纵也算是受过罚了。陈爱卿意下如何?”

陈桐跪下来,“微臣弹劾祁王殿下,本非私怨,而是为了宜国和陛下的声名考虑,此乃微臣之职责所在。如何决断,则请陛下定夺,微臣不敢僭越。”

卑躬屈膝,天熙帝甚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