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未杳笑了笑,慢慢道:“我曾听一位前辈说,世间有一种人,独秉天地钟灵毓秀,才具秉赋皆超越常人,最是智慧聪明不过,然而,这种人可成才子,可成佳人,可为名僧,可为侠士,独不能入仕为官为宦。湛相公可知是何缘故?”云未杳笑望着湛若水,湛若水只摇了摇头,云未杳笑叹道:“这位前辈说,只因他们心中有情,心中有情,便不狠。湛相公所说的大事业,须得能杀伐决断,须得心狠手辣,须得冷酷刻毒。你本性却不是那样的人。湛相公并非无用,也并非懦弱,只是情思深致,故而不忍天下生灵涂炭,是以才会以死结束那场战争。在当时情形下,只怕唯有身死,才能最快结束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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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若水怔在当场,竟是久久不能言,耳畔听得云未杳道:“这位前辈说,古往今来,此类人数不胜数,若那南唐后主李煜,可为翰林学士,却难为一国之君,再若东坡居士文章百代,却终是不能似章惇那般能杀人,且又是一肚皮的不合时宜,如何半生不颠沛流离?湛相公何必以无用之人自居,便是举世皆谤,前数百年,必有知己。”
湛若水深深地看着云未杳,直恨不能看进她灵台深处一般,他的知己便在眼前,何必前溯追逐?云未杳本自淡然自若,却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羞涩起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正不自在时,却听得湛若水道:“姑娘的这位前辈很是通透智慧,却不知是何方高人?若时日得宜,可否为我引荐一二,我很是想去拜访拜访。”
云未杳眸光微闪,自不肯道出那人。她如何能告诉湛若水,这位“高人”正是弘逢龙。她轻声道:“这里风大,回去罢!”湛若水点点头,便扶着云未杳慢慢下山。
封五拿胳膊肘支了下孟飞,问道:“相公又是哭又是笑的,你说这是好呢,还是不好呢?”孟飞很是愁怅,瓮声瓮气道:“我哪里知道。跟了爷二十年,便是毒发最烈的时候,他也不曾落过泪。这才多久,就在云姑娘跟前哭两回了。”
封五嘻嘻一笑,道:“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且相公最是刚强不过,能让他流泪,自然是说起了伤心事。依我看,一个男人若肯对人倾诉伤心,必是极信任那人。他么,必是把云姑娘当成了依靠!”转头看到孟飞傻不楞登地瞪大牛眼,封五笑道:“跟你多说也不顶用,等你遇到心爱的姑娘便懂了!”
歇到第三日上,三娘方才归来。湛若水不问,云未杳也不说,仿若三娘从未离去一般。孟飞仔细看了周遭后向湛若水道:“跟着我们的那两只船不知何时离去了。”封五道:“不妙,只怕是他们要下手了。船家说明日启程,看来他们是想在峡中动手。”孟飞思及向前出蜀时遭遇悬玉使女一事,沉声:“不错,峡中水势最急,下手最是便宜。”
湛若水微微笑道:“我的看法异于二位。”看孟飞与封五皆是诧异之色,只道:“若船上只有我三人,弘少则便无顾忌,三峡便是最好的下手之处,然则船上却有云姑娘,他便是不顾忌我们,也不得不顾忌着她。”
封五想了想道:“爷说得极是在理。只是他若暗中掳走云姑娘,自然便无顾忌了。”
湛若水笑道:“封五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依我看,云姑娘的性子外柔内刚,最是有主张。看那日弘少则的行径,竟是轻易不敢得罪她。明日入峡,两位放心欣赏峡中风光便是。”
湛若水看孟飞与封五皆是半信半疑,又笑道:“我料三娘去的这几日,便是为你我打点这一路行程去了,是以那两只船才会离开。前路已然平坦,二位还有什么放心不下?”湛若水越是镇定,孟飞与封五越自忐忑,越发比往日里更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