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湛若水才醒来。睁开眼,环视四周,屋内星灯如豆,角落里一个红泥小炉燃得正旺,不知熬煮着什么,满屋弥散着浓浓的药味。屋外雨声淅沥,木叶沙沙作响,细听似有幽咽之声,又助夜色几分凄凉。
隔座灯下坐着一人,隐约是个女子,正借灯观书。火光微弱,湛若水看不清楚形容,只依稀辨出那女子眉目清明疏淡。闭目细细回想晕迷前的情形,以及那个熟悉的声音,湛若水便想明白了此番际遇,心下安然,眉稍眼角有了隐隐笑意。正想着,忽觉眼前火光摇摇,原是那女子持釭来照。
湛若水缓缓睁开眼来,微微笑道:“云姑娘,别来无恙!”声音却有些嘶哑。
那女子果然是云未杳。她淡淡笑了笑,为湛若水把了脉,片刻才道:“算是捱过了这一劫!”
湛若水笑了笑,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只不知这是何处,我又躺了多久?”
云未杳道:“君山道观,也有一天一夜了。”
湛若水忖道:若似往常一睡去便是三两天,只怕赶不及回扬州救人,好在此番只昏迷一天一夜,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她为何正巧也在岳阳,莫不是苏灵儿听出我嘱咐孟飞的言外之意,特意在此候我,照此看来,想来清明也快要到了,我须得尽快寻到那人才是。复又想道:她若有意接近得我信任,应是隐瞒身份才对,为何全然不介意我知晓她与弘逢龙的关系,究竟存了怎样的心思?
湛若水正自想着,听云未杳道:“想喝水么?”他不听还罢,听了只觉口 唇干渴如涸,遂点了点头,又道:“他们呢?”
云未杳便知他问的是鬼道士与秦用,便道:“他们先前一直守着你,是我让他们去歇息了。”
湛若水点了点头,看着云未杳道:“姑娘何以在岳阳?”
云未杳敛眸,斟了茶水,只道:“你如今精神不大好,待好些了,去问三娘,她会说与你听。”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去炉边将药汁细细滤过,又将药碗放在桌上,静候药汤变凉。一时无事,云未杳又拾起书卷独对残灯,屋中复归寂然。
湛若水已料定云未杳效命弘逢龙,却无由记起那夜二人在廿四桥畔相遇情形,恍惚间竟似一去多年,心下只是怏怏不快。又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屋中太过寂静,又或许是担心药汤变凉,云未杳终于放下书卷,端了药碗复到床前,看湛若水两眼直瞪瞪盯着屋顶,且又一言不发,眼中不觉带了些柔意,声音也柔婉了许多,道:“喝药罢!”
湛若水这才看她,只是抿唇点头,老老实实地喝了药,又复直瞪瞪地盯着屋顶不发一语。云未杳看湛若水了无睡意,算时辰四更才过,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放下药碗,慢慢道:“那夜我让三娘与你送药道别,我们第二日便离开了扬州……”
湛若水慢慢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云未杳。原来云未杳与卫三娘自离开扬州后,一路游历,不知不觉到了岳阳境内。因慕洞庭揽尽巴陵胜状,是以勾留了数日,未料竟遇见了湛若水。
湛若水自是不肯相信,云未杳又道:“你这身子本应以静养为宜,为何会来岳阳,竟还惹上了岭南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