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苏灵儿一路招摇到了保扬河畔,码头边早有人候着了。谷雨打起帘子,苏灵儿默默不语,缓缓递出纤纤柔荑,小满赶紧将她扶住,早有小鬟屈身伏腰伺候着。她便踩在小鬟身上,轻轻下了车。谷雨自抱下了那个大大的包裹。立在河畔,苏灵儿轻抚云鬓,雪肤丽颜在那海棠的映照下,平添一段风流。
便有人将苏灵儿引上了小船,向湖心一画舫而去。那画舫有三层楼阁,隐隐传来鼓吹之声。苏灵儿的眉尖淡淡蹙着,依旧是不言不语,只将斗篷领口紧了紧,颇有不胜之态。
片刻之后,苏灵儿上了画舫。舫上另有两个婆子候着,皆是不苟言笑的神情,只默默将苏灵儿引上了画舫二楼。二楼极是轩敞,弘少则正大喇喇坐在上方,旁侧各有一个年轻冶丽的女子斟酒陪笑。
苏灵儿去时,舫中歌舞乐师正卖力演出着。苏灵儿不敢惊扰他,静静地立在旁侧。一曲舞罢,弘少则复又饮了杯酒,才慢慢抬眼,似乎这才看到苏灵儿,便有侍儿道“苏姑娘来了”。
弘少则面色讶然,斥向左右道:“怎不早说?徒教苏姑娘候我这许久!”左右侍儿喏喏连声,苏灵儿赶紧与他见过礼,笑道:“原与他们无干,是妾身不敢惊扰了公子。”
弘少则斥下诸人,凝神看着苏灵儿,微微有些眩目,笑道:“经年未见,姑娘何以独得天公眷顾,玉颜依旧?”
苏灵儿向他欠了欠身,端着浅浅笑意,柔声婉转道:“妾身容貌鄙陋,只恐不污君子眼目,便是我的造化。公子如此说来,真真教妾身受宠若惊。”
“苏姑娘这话也忒过谦了,若你都没有颜色,天下还有女人可堪入目?”弘少则听她言语乖巧,心中大悦,指了指身侧向她道:“坐!”
苏灵儿并不立即坐下。谷雨解开那个包袱,取出个簇新的坐褥来,重新铺好了,小满又将座上碗箸尽皆换下。原来苏灵儿爱洁成癖,每日间常要更换数身衣物,那些衣物不过只穿那一次,换下来便命人烧毁,不准流传出去。便是出行在外,她也不肯将就。每年花在这一项上面的银钱便不知巨费多少。
苏灵儿屈身向弘少则道:“教公子见笑了。妾身这毛病也有许多年了,还望见谅!”
弘少则赶紧将她扶入座中,正色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拘礼。你我往来不多,我却知道姑娘是父亲倚重之人,立下许多的汗马功劳,何须与我见外?随意便好。”他说罢又道:“姑娘不问俗世久矣,今番请你来画舫相见,只怕是委屈姑娘了。”
苏灵儿淡淡笑了笑道:“妾身教坊在籍,公子这般与我相见,原是合情合理,并不敢委屈。”
“原来是不敢!”弘少则冷笑,蓦地翻脸道:“苏庭兰是你何人?”
苏灵儿看他倾刻间换了一副面孔,浑身似带着凛冽寒气,与先前温存判若两人,暗道:这弘少则喜怒无常,心思深沉,我须得小心应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