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宫主微微垂下头,懦懦道:“慧殊姐姐的怜惜之情,让凌音难以言表,其实凌音现在的处境也说不上多遭,与历代宫主面对的困境相比,凌音所遇到的事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凌音太过笨拙,能力十分有限,不能将其一一处理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慧殊公主道:“凌音妹妹什么都好,唯独有两点有待改正。”
三宫主连忙抬起头:“是哪两点?”
“一是喜欢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二是这脑袋瓜里想的太多。”
慧殊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在三宫主脑门上轻轻一弹。
三宫主习惯性的一缩身子:“凌音说的都是真心话,要是凌音有慧殊姐姐和诡计先生这样的智慧,那所有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慧殊公主笑道:“凌音妹妹要是说诡计先生有智慧,那姐姐确实无力反驳,但凌音妹妹说姐姐有智慧,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三宫主道:“慧殊姐姐太过谦虚了,慧殊姐姐要是没有智慧,又怎能和诡计先生一样把事态看的这么长远?”
慧殊公主以云鬓亲昵着三宫主的额角,道:“看的长远的是诡计先生,不是姐姐,姐姐刚开始的看法和凌音妹妹是一样的。”
三宫主眉头一动:“慧殊姐姐也是听了诡计先生的分析才改变想法的?”
慧殊公主轻轻点头。
三宫主暗暗撇了诡计先生一眼,禁不住低声问道:“慧殊姐姐,这位诡计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呀?”
慧殊公主也撇了诡计先生一眼,笑道:“凌音妹妹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三宫主道:“诡计先生的年纪和慧殊姐姐差不多,比凌音大不了几岁,但诡计先生却这么有智慧,完全不是凌音可以比的,凌音很是好奇他的来历…”
诡计先生正独自立在一旁欣赏着月色,听得三宫主这么说,随即笑道:“在下不过是一介初出茅庐的书生,寒窗苦读十数载才换来这般微不足道的成绩,又哪有什么来历可言?倒是三宫主,年纪不过二之六七,却已权掌冷艳宫,令天下为之瞩目,一身修为更是已超脱年纪的限制,直达入圣之境——”
诡计先生的目光无声的在三宫主身上游走,其中竟是带着一抹轻浮之意:“最重要的一点是,三宫主方到豆蔻年华便有如此姿色,在过个几年无疑会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大美人,在这样的基础上若是还拥有经天纬地之智,那像在下这等穷苦书生还怎么活呀?”
三宫主被诡计先生轻浮的目光看的很不自在,绝美的脸颊上不由的泛出桃红。
慧殊公主将三宫主的柔荑完全握入掌中,坚定道:“诡计先生说的不错,凌音妹妹如今的成就已远非同龄人所能比,以凌音妹妹的悟性,只要在长大几岁,那肯定是不会比任何人差的,到时别说是诡计先生了,就算是云梦山的墨家矩子也是比不了的。”
不知为何,三宫主只觉得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从慧殊公主的掌心源源不断的涌入自己心头,心头那些不为人知的迷茫、怯懦、孤苦,纷纷在这股力量下消散的无影无踪。
三宫主仰起脸庞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慧殊姐姐…”
慧殊公主俯下身去,在三宫主的粉 额上轻轻一吻,轻声道:“在姐姐心目中,凌音妹妹就是最好的,最棒的,没有人能够比得上。”
看着这一幕的诡计先生冷不伶仃的道出一句:“二位,若是有需要在下回避的地方不妨明说。”
这句话一出,三宫主泛出泪光的眼底顿时黯淡了下去。
慧殊公主则不以为然道:“诡计先生知天文,晓地理,通人心,可以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难不成还会介意这种场面?”
诡计先生道:“介倒是不介意,不过是在下才疏学浅,只知情人眼里能出西施,却不知姐妹眼里能出范蠡呀。”
慧殊公主道:“先生这话可说错了,凌音妹妹不是西施,也不是范蠡,凌音妹妹至少也得是那越王勾践。”
诡计先生一收诗扇,倾身作揖道:“多谢公主点拨,是在下失言,还请恕罪。”
三宫主芳颊上又一次泛出桃红,扭着身子讪讪道:“慧殊姐姐和先生说起话来,总是一唱一和的,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
慧殊姐姐将三宫主揽入怀中,笑道:“凌音妹妹也可以和姐姐一唱一和,让诡计先生难以招架呀。”
三宫主抿着唇点头,无比安心的依偎着慧殊公主。
诡计先生没有插话,揽着三宫主的慧殊公主也没有在开口,咏月楼上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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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是三更将过,从群山间吹来的风带着些许凉意,但屹立在咏月楼上的三人丝毫不觉寒冷。
原本当空的皓月现出西垂之象,三人的身影在月色下被悄悄拉长。
慧殊公主是面对着楼心的,这片刻的宁静让慧殊公主的目光在无意中落在了那块书着《水调歌头》的屏风上。
一看到那块屏风慧殊公主就想起了一些事。
那些事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完整,获得更多的幸福;也可以让一个人迷失自我,走向毁灭的深渊。
慧殊公主收回目光,低下头看向依偎着自己的三宫主,笑道:“凌音妹妹的问题都问完了?”
三宫主应道:“嗯。”
慧殊公主贴了贴三宫主的粉 额,道:“既然凌音妹妹没有问题了,那可就轮到姐姐来提问了。”
三宫主又开始好奇,连忙道:“慧殊姐姐想问凌音什么?”
慧殊公主拉着三宫主的柔荑,缓步向楼心处的屏风行去:“姐姐听闻在这咏月楼上每一天都能看到一抹人间仅有的月象奇景,凡是见过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咏上一咏,在南国的那些诗词歌赋中与明月相关的有成千上百首,却不知凌音妹妹为何唯独将这一首留在楼上?”
三宫主与慧殊公主一同停在了屏风前,答道:“这是一阙词,词牌为《水调歌头》,乃是出自大苏学士之笔,词中咏的是中秋之月,抒的是思念之情,通篇佳句,一气呵成,不可谓不是惊才绝艳的旷世名作;文人墨客读后,尽皆感叹此词一出,中秋词尽废,凌音亦与之相同,所以便将这阙词留在了楼上。”
慧殊公主意有所指的笑道:“苏东坡之名,姐姐亦有所闻,若论其文采确实是当世第一,无人能出其右,不过要说这首词能够留在咏月楼的原因,仅凭这一点恐怕还不够。”
三宫主心头某根不为人知的心弦,开始暗暗拨动,芳颊上的神色也微微变了,不过却还是如实答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阙词有一半是由…是由如玉哥哥所书…”
慧殊公主料想三宫主肯定会隐瞒这一点,这么问的本意不过是想旁敲侧击一下,不让三宫主用情太深步她两位姐姐的后尘,却没想到三宫主竟然把这个原因给说了出来。
对于三宫主来说,这应该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才对,又怎么能这般轻易的说出来?若是让三宫主那两位姐姐得知,岂不是会让局面变得更糟?
慧殊公主很是诧异,也很是自责。
好一会没有说话的诡计先生,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不知三宫主话中的一半,应该怎么理解?”
三宫主道:“就是说这阙词的前半部分是由如玉哥哥所书,而下半部分是由凌音自己描摹而成。”
诡计先生缓步走上前去,直到能够分明的看清屏风上的字迹方才停下,细细的对比一番之后,竟是没有发现半点描摹的痕迹。
也不知道三宫主在这字迹间究竟花费了多少功夫。
诡计先生心头暗自感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问道:“三宫主所称呼的如玉哥哥,就是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是宫主却胜似宫主的如玉公子?”
三宫主点头:“是的。”
诡计先生没有像慧殊公主那样有意挑动三宫主的心事,而是将话锋一转:“自古以来,抒怀咏志都是留在纸上,为何如玉公子却将其留在屏风上呢?”
吐出心事的三宫主不安的情绪逐渐平复,答道:“因为当时的咏月楼和现在一样,只摆了屏风,没有备纸,就连用到的墨都是如玉哥哥用气机从观今楼化来。”
诡计先生淡然一笑:“原来如此。”
三宫主的目光停留在屏风上的字里行间,当时的场景仿佛犹在眼前:“那时的凌音才八九岁,两位姐姐关系刚开始恶化,如玉哥哥在中间劝了又劝,每一次两位姐姐都是信誓旦旦的答应,但没有哪一次是做到过的,又或者是稍微做了一点点,便开始说对方如何如何…”
诡计先生道:“要一个女人为男人去改变,肯定是需要支持和鼓励的,何况还是权掌冷艳宫的女人?”
三宫主陷入了回忆当中,喃喃道:“如玉哥哥见劝不住,只得去请两位姥姥出面调停,出乎意料的是,平时极为宠爱如玉哥哥的两位姥姥竟不约而同的拒绝了如玉哥哥的请求,那段时间的如玉哥哥,心里十分苦闷——”
诡计先生道:“苦闷的如玉公子,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咏月楼?”
三宫主道:“如玉哥哥是来寻求帮助的,但那个时候的凌音完全不懂事,什么忙都帮不上。”
诡计先生看着三宫主娇小的背影,摇着诗扇道:“所以,在往后的几年里,三宫主努力让自己懂事起来,并且还将这件事揽在了身上,就算是放弃应有的权力也在所不惜?”
立在三宫主身旁的慧殊公主暗暗有些悸动。
和很多人一样,慧殊公主也认为三宫主是为了协调两位姐姐的关系才甘愿放弃自己的权力,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慧殊公主不想让三宫主用情太深,却不料情窦初开的三宫主早已深陷其中。
痴痴看着屏风的三宫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一动不动道:“凌音只希望两位姐姐能够和睦相处,如玉哥哥能够开心快乐,除此之外,凌音别无他求。”
慧殊公主看着三宫主的侧颜,心头的怜惜之情愈加重了,想要安慰一下三宫主又怕惊扰了三宫主的心绪,只得和三宫主一样看向屏风,叹声道:“想必,那也是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清风不休,万物温柔。”
诡计先生附和着道:“那个夜晚,如玉公子一定和三宫主说了很多话——”
三宫主忽然垂下头去,低声道:“如玉哥哥说,我欲乘风归去…”
三宫主的话没有说完就彻底听不见了。
慧殊公主什么话都不在说,一把就将三宫主紧紧的拥入怀里。
诡计先生看向屏风上的词句,独自吟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诡计先生苦笑着摇头,亦不在言语。
风,愈清。
夜,愈静。
温柔的人在这一刻愈加温柔。
多情的人在这一刻愈加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