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这许久来,你便一直在做这厥国的地形沙盘么?”梅远尘一边看,一边问。
这沙盘一丈见方,细泥铺设成基,垒小丘为山,置方木做城,以麻绳代路,插枝条示营,事物皆细,显然费了不少心力。只是厥国地界纵横数千里,这一方小小的沙盘又如何能全?
士子相交,坦诚相待,薛宁正色回道:“嗯,我走了四个郡十九个州,寻到七个常年在厥国走动的师傅,把他们请来府上花了一个月才做了这个沙盘。”
瞥了瞥被自己踢塌的沙盘,他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难以尽述,叹了叹气再道:“你我皆知,大华与厥国必有一战。厥人几乎将我薛家灭门,我的余生便注定了要为此战而活!且不说我爷爷、我爹攒下的功劳,便是凭着在华子监跟随端夫子学了一年半的军事,一旦两国开战,我去请个五百夫、千夫的军职,想来皇上还是会应允的。知己知彼,因地制宜,我必先知晓厥国地形才好做其他的打算。”
永华帝刚登基时,薛宁的爷爷便是正二品的内政参事,十一年后病逝在正一品的参赞大学士任上。在父亲的余荫下,薛甄而立之年便做到了从三品的吏部员外郎,不惑之年即官至从一品的大司空,父子二人皆算得上当世有名的能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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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府遇袭薛甄身死,永华帝追封他为“五方侯”,薛宁也得了一个不世袭的伯爵位。
大华的爵位分为三类:世袭罔替爵、世袭爵和不世袭爵。
夏汝仁建大华国,四位结拜兄弟出钱出兵,皆立下了赫赫战功,可以说没有他们便大华的江山。正因为此,四人才得以封为异姓王,且明旨昭告天下:世袭罔替,永不降爵。只要大华不灭,他们的王位便可以一直由后人承袭下去。由此可知,世袭罔替爵乃是爵位之中的至尊,从来都是非开国功臣不封。
亲王、郡王等皇室宗亲的爵位则是隔代降一级的世袭爵。而公主、侯爵、公爵等却是不世袭的爵位,只封个人不封后代。只不过,通常承爵之人死后,皇帝会对其子嗣另行赐爵。然,降几级却说不准,便是不赐爵也算不得甚么了。
其时五位一品大臣一夜被杀,永华帝为安定朝堂才这般大刺大封,薛宁也得以在弱冠之年便承袭了伯爵位。
“好,一旦边境起了战事,你我比肩并辔,共赴疆场!”梅远尘重重拍着薛宁左肩,正色道。夏牧朝死于叛将赵乾明之手,他无数次对自己说,一定要手刃仇敌,为义父报仇。
近来国势黯淡,且梅远尘在华子监受学时日非短,学风熏陶,他心中早已生出了从戎效国之念。
“好,如此最好了。你我既是同窗又是袍泽,战场之上携手杀敌,报家门血仇,保国门安宁,也不枉此生!”薛宁大喜,伸出右手,也重重拍在梅远尘左肩。
二人相视而笑,均想:能有这样一个志趣相投的同窗好友,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薛宁,我今日来,一来是看你,一来是辞别。”梅远尘放下手,轻声谓他道。
听他这么说,薛宁并不觉奇怪,毕竟梅家的人皆不在都城。只是想着友人才聚便散,心下有些不舍,问道:“你要去安咸了么?”
“嗯。”梅远尘回道。
“去安咸能陪在你爹娘旁边尽人子孝道,自比甚么都好。”薛宁苦笑道。他已是无父无母的孤家寡人,最能体会血脉之亲是何等重要了。梅远尘能回双亲膝下伺奉前后,薛宁自替他高兴。
“我此去倒不是陪我爹娘。”梅远尘脸色黯淡了下来,眼中哀芒渐盛,想着,“若我此行当真是去守在爹娘身边尽孝,若义父还活得好好的,该有多好!”见薛宁脸有不解,乃低声解释道:“你不问外事或许不知,我义父...薨逝了。”
薛宁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乃喃喃道:“甚...甚么?颌王殿下他......”
......
从薛府出来后,梅远尘径直去了南国食肆。
出府门时,他便遣小厮去了公羊颂我的府邸,约他来此会面。他在薛府逗留了一个时辰有余,算时间,公羊颂我也差不多该来了。
距篱墙尚有四五丈,便见徐簌功站在了门口,正远远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