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利是个麻利人,果然没用一分钟,从工具车间出来了。他对甄凤未说工具车间技术组的人,有个机床上的刀具问题。甄凤未听了听,说一句:“大惊小怪,大中午的,至于么,加班加点的。”语气里夹杂着怨气。但她马上释然道,“像刚才工具车间那人说的问题,其实,我师傅完全可以解决。可是他和你说干啥,你又不懂刀具。”
徐利拉一下甄凤未的衣袖,护着她过马路。中午下班时间的厂区大马路上,东西南北往来的自行车和横过马路的人们交织一处,仔细看,有点像蚂蚁群奔,无一不是匆匆忙忙。有时候大有要相撞的可能,但都能相安无事擦肩而过。
徐利轻轻揪着甄凤未的衣袖,像提着一个炙手而又轻巧的名贵衣服。他笑到:“我不懂?我啥也懂,不然他们叫我干啥。我虽然学的专业是铸造,但喜欢机械制造方面的各个流程,从热加工到冷加工每一个环节我都研究。”
“研究?吹牛。那不成了万金油了?”甄凤未不服,不过她欣赏徐利的聪阴能干。既使是真的吹牛也喜欢。他的吹牛和熊二波的夸夸其谈纯粹是两回事,徐利真的是技术上的后起之秀。
“那你和你师傅说说,请他看看。”徐利其实只是很好学,他也有谦虚的一面。
“行——”甄凤未故意卖着关子,“不过,即便可以,也得走车间计划。”
“不需要吧?不就是一个加工刀具的事么,还需要走生产处?”
“需要,咱们厂,你还不知道?不下单子,还以为是干私活呢。你在热加工时间长了,就是不行,有点孤陋寡闻。”
徐利嘴上有点不服气,“那可不,哪能和你们冷加工比呢,你们多牛呢。等会儿,我先买点饭。”说着话,已经到了西单身食堂。
甄凤未喜欢徐利的许许多多方面,相比之下尤其喜欢他既踏实认真,同时遇到什么争论的事,又总能淡淡两句话轻易把话题转移掉,总能让人下台阶的大气劲。这种大气,很让她着迷。不像有些男的,总喜欢高人一等,与女人争论起来没完没了。她所指的有些男人,只有她心里知道。
甄凤未没有和徐利一起排队打饭,她遇到两个采煤机车间的女工。她已经和一年前不一样了。刚上班时,她还有点清高,有点不习惯工人堆里互相没轻没重的玩笑。现在,仅仅一年多,她已经和车间的同事,和师傅们混的很熟了。她觉得车间里挺惬意,挺轻松的。不过,惬意归惬意,她还是想考成人大学。她的同学们大部分都报考了。
徐利端着两个盘子向她走来时,与甄凤未站在一起的两个年轻女工,推推甄凤未,大声笑到:“看看人家小甄,真有福气了!我们啥时候能和你一样,有人疼有人爱的……”
徐利穿梭在几行排着的队伍间,不断与周围打招呼,走到甄凤未跟前,咧嘴笑着:“来了——”像个跑堂的。
正排队的一个中年女工,探头一看,亮着大嗓门道:“呀!还有油糕呢,给你家小甄买的吧?啧啧啧,看人家小徐,三碟子两盘子的,是不是请客呀?我们都有份?“说着伸过来手,“我们不客气了啊。别不好意思,要想请客,小徐你就直说,别悄咪咪的就把俺们小甄给拐跑了啊。”
徐利笑声爽朗,望向并不太熟悉的中年女工:“请客请客!没有问题,师傅们吃油糕啊!来,来一个。”他把盘子伸向中年女工,女工马上又摆手:“嗨,还真的要请客呢。不用不用了,你把俺们小甄伺候好就全有了。”
徐利并不把油糕缩回去,不住地说:“来吧,吃一个吃一个,别客气。”
中年女工使劲摆手:“不用不用,和你开玩笑了。”
旁边走过一个男职工,把手伸过来:“你们不吃,俺们吃,反正徐利正好欠着俺们两盘棋了,拿油糕顶了。”
徐利忙收回胳膊,笑到:“嗨嗨,我可不拿油糕顶,你还欠我一包烟呢,哈哈。”
一个黄澄澄的油糕,已经被男职工的手捏走,还留下一句话:“反正早晚得请客,出国不能白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