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角落,弱柳噤若寒蝉地缩着,她从未见过姜督主发那么大火,也从未见过崇嫣这般挑衅督主,好像随着崇嫣逐渐恢复记忆,她身上那一度被强行按下去的刺又呼啦啦地往外冒。
车厢内一时间安静无比,只余帘外马车辘辘行进声。
崇嫣跪坐在地毯上没动,许久,她听见姜少娴开了尊口,命弱柳起身替她擦拭手心沾染的墨迹,再度擦洗一番。
外面日头正好,可姜少娴从未有打起帘子的欲望,西厂的马车连车帘都是深色的,像是要把西厂督主包裹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姜少娴就坐于这昏暗之中,绣着金线图腾的官帽下是一张偏秀美的脸,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瞳注视着崇嫣,阴得滴出水。
他肃然危坐于软垫上,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沿着树不断向上盘旋的花蛇,嘶嘶吐着信子,危险地凝视着脚边盛开的葳蕤兰花。
自他得势后,除了皇族,向来是他人伏跪在姜少娴脚下,因此崇嫣自一上马车就在他对面,后隔着小桌跪坐在他膝边,他也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本该如此,不是么。
马车轻晃着行进,两刻钟后稳稳停在安宁伯府门前,弱柳率先下车摆好轿凳,后打起帘子,候着崇嫣下车。
帘子打起的那一刻,姜少娴微微错开眼,抬起广袖遮住洒进车厢内的日光。
崇嫣躬身钻出马车,正此时,听见身后一声喊:“嫣儿。”
姜少娴停止敲击桌面,将手拢入袖中:“阿兄需要你。”
“如下次与魏凌迟有这般接触,嫣儿可替阿兄摸摸他的弱点。”
魏平掩盖了魏凌迟的曾经,他靠着战功和几件大案擢升,像是魏平专门准备的一把插入他咽喉的刀。
一柄完美的割喉刀。
可魏凌迟是个人,不是一把刀,一个人既存在于世,就不可能没有弱点。
或是财,或是权,或是他妹妹这般的美人。
崇嫣听罢,浮起一个乖顺的笑:“嫣儿都听阿兄的,只是阿兄准备何时向魏公提亲?”
姜少娴愣住了:“……提亲?”
“阿兄不是让嫣儿摸那魏凌迟的弱点吗?不做他枕边人,如何像今日那般与他接触?”她停了停,恍然大悟,又万般不可置信状:“……难不成,阿兄你希望嫣儿与那魏凌迟……无媒苟合?”
‘嫣儿,你可曾与霍凛无媒苟合过?’
‘长兄如父,你的媒就是我,我不允,你们就是无媒。’
‘我不允,你们就不能合。’
曾经的记忆跳出脑海,崇嫣笑容渐冷,姜少娴强行把她掰成温顺贞静的样子,可在他的欲望面前,何事不能为他的利益让路?包括这不堪一击的兄妹之情,以及他嘴里万般珍视的好妹妹。
崇嫣等待着,可直到西厂锦衣卫找来与他说正事,她也没听到姜少娴的回复。
慢慢重归昏暗的车厢内,西厂锦衣卫隔着帘子的禀告声中,姜少娴蹙起了眉,似乎陷入一种思索里,直到崇嫣离开,他都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亦丝毫没有发现崇嫣的脚上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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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嫣回到婵嫣院后,院门一关便不再装了,她吸着气,由弱柳扶到榻上,褪了罗袜,脱臼的脚踝虽然已经复位,但这肿还得几天消。
“姑娘这忍得也太辛苦了。”别说是姜督主,她一路都没察觉呢,弱柳满脸心疼,替崇嫣做了简单的处理,论起伤药,婵嫣院却是没有备的。
霍凛曾给了崇嫣伤药,可她那时与他吵得正凶,互不相让,那伤药自然也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