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踏出浴房,嘱咐弱柳:“你把我买回来的糕点送去小厨房,精心伪饰一番,要看起来好似我做的……”
崇嫣说话间抬头,看见外间烛影摇曳,灯影下坐着一人,长睫微敛,一双眼古井无波。
是姜少娴。
外间,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抖如糠筛,却一声不敢言,桌案上,她的妆匣打开,姜少娴正执着一块方巾,替她养护一支支珠钗。
弱柳见姜少娴,也立马跪下,颤声问安:“督主!”
姜少娴头也没抬:“即便是夏夜也不可贪凉,怎么不为你主子穿上袜履?”
弱柳忙跪着挪到崇嫣跟前,以身体遮着点崇嫣的玉足不让姜少娴看到,替她穿好鞋袜后,又取了拭巾准备为崇嫣擦拭头发。
“嫣儿,过来。”外间传来姜少娴的声音。
弱柳满眼无措地看着崇嫣:“……姑娘,头发还没擦干。”
崇嫣从弱柳取了巾帕,安抚地笑了笑:“无妨,阿兄叫我呢,忙你的去吧。”
说罢,她就只穿一身寝衣走到了姜少娴身边。
弱柳很无措,她被杖刑打烂了身子时,缩在那又窄又小的房间里曾想到死,是崇嫣推开门,带着大夫来救了她。
弱柳忍着清理脓疮的疼时,是崇嫣拿着弱柳自己做的珠钗与她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那么疼。
若要阴暗点想,她是因为她家姑娘不愿点守宫砂才受罚的。
可见过她家姑娘与姜督主的相处,弱柳无法责怪一声,姜督主不曾打骂她家姑娘一下,但他好像把一切变成了磨刀石,缓慢地,极有耐心地,把姑娘的棱角和本性一点点磨掉。
把她变成一支美丽的珠钗,花房里的兰草,或者是……他心目中娴雅的玩物。
弱柳僵硬地跪坐在原地,望着崇嫣柔顺地趴在姜少娴膝上,由姜少娴一点点擦拭着湿发,眼泪夺眶而出——
她突然想到,她因伤卧在床上时,姑娘跟她聊天,说喜欢坐在通风处,在月光下擦拭湿发,看发丝飞扬。
谁来救救她家姑娘啊,谁来帮帮她……
弱柳的手冷不丁地碰到藏在身上的书册,她醒过神来,在姜少娴开口让他们都不用跪了后,如蒙大赦地起身,将书册悄悄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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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姜少娴为崇嫣一点点擦拭着湿发,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崇嫣心知肚明,东厂厂公魏平因为督军有功正得圣意,连带着其义子也步步高升,西厂势力被压了一头,姜少娴因此变得很忙,大晚上来她闺房里定然不止擦个湿发。
他这个时辰能来,已经佐证了她的猜想,她出府的行动被西厂锦衣卫盯着呢。
“方才我来,听见嫣儿吩咐贴身丫鬟伪饰糕点?”姜少娴率先开口。
崇嫣垂眼,神色颇有些羞窘:“嫣儿想着,送去督主府的糕点阿兄不曾动过一口,定是嫣儿厨艺不佳不合阿兄口味,才出此下策,没承想被阿兄逮个正着。”
“那书肆又作何解?”
“书肆……”崇嫣猛地坐起身,睁大一双杏眸看着姜少娴,十分惊讶一般:“阿兄怎么知道嫣儿去过书肆?”
姜少娴神色阴阴,一瞬不瞬看着崇嫣:“为何要冒雨去那里?”
接到锦衣卫汇报崇嫣行踪的那一刻,姜少娴不小心剪掉了兰花的一条枝丫,精心养护的兰花变了形,不复齐整,他深吸一口气,将整株兰花连根拔起扔掉,崇嫣自失忆以来尽在他掌控内,入伯府后更是乖顺贞静,鲜有忤逆他之时。
可此次却独自去了书肆,为什么?
他有种预感,他的嫣儿好像又要长出杂乱的枝丫了。
崇嫣带着几分懊恼地咕哝:“本来想瞒着阿兄的。”
姜少娴听了,神色更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