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自门缝里看了半天也不敢开门,只回来与妙玉道:“是个婆子,许是他们家的女管事儿。”
妙玉讶然,忖度半晌道:“我素来不和这些俗人往来,今儿前来定是有什么世俗礼尚往来,真个儿讨人嫌。你去打发了,就说我睡下了。”
侍女应了转头去回话,却听外头道:“是老爷叫我来告诉你们师傅一声儿的。”
妙玉在门旁听了个正着,想起那玉如意来,到底让侍女开了门。
来的乃是林之孝家,妙玉将其邀进禅房里,问道:“大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林之孝家的就道:“我不过受命前来告诉一声儿的,老爷说了,宝二爷也大了,该娶亲了。想托我问师傅一声儿,若是下了聘礼来向师傅求亲,师傅可愿答应?老爷也不着急,师傅思量几日再回话也是许的。”
妙玉面上晕红一团,不禁嗔道:“大娘不可唐突,再胡吣贫尼可要恼了!”
林之孝家的也不在意,只笑道:“又不是我说的,要恼师傅尽管去恼老爷去。三日后师傅打发个丫头去前头知会一声儿就好,我也不搅扰了,这就告辞。”
说罢起身便走。妙玉呆坐半晌不语,待侍女奉茶而来,与妙玉道:“人都走了,怎么还愣着?”
妙玉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到得里间,低头想着,身子渐渐退到床上,翻身朝里躺着默不作声。
荣庆堂里。
这日李纨领着贾兰来给贾母问安,贾母见他们女子过来,笑道:“明儿便是重阳,兰哥儿不如也休息一日,咱们也聚着乐一天,你舅舅、舅妈说是明儿也过来。”
贾兰笑着应下,又问起贾母情形来。
自打八月中病了一回,贾母这身子骨好好坏坏,一直绵延到了今日。
贾母回了句‘不碍事’,谁知话音落下便咳嗽不已。
贾兰见其形容苍悴,病色枯焦,便有些不忍心,随着李纨出了荣庆堂不禁偷偷掉泪。
与李纨道:“老祖宗情形瞧着不大好。”
李纨叹息道:“到底上了年岁,府中太医也没法子。你舅舅说今儿请了太医院王太医来,说不得一会儿就到了。”
此时迎面撞见凤姐儿,却见其引着王太医入内,当下李纨打发贾兰去温书,自个儿随着凤姐儿重回荣庆堂里。
此时邢夫人、王夫人俱在,王夫人便扶着贾母躺下,凤姐儿赶忙请王太医问诊。
且诊过脉,王太医当面不曾说什么,凤姐儿与李纨假意相送,随即引着王太医到了耳房叙话。
那王太医便蹙眉道:“弦脉端直而长,气机不利,六脉弦迟,素有积郁,稍感风寒,药取柴胡疏泄,寸关无力,心气已衰,脉气歇止,止有定数。”
凤姐儿读书不多,听了个含糊,转头儿瞥见李纨面色骤变,心下顿时明白了大半。二人送过王太医,回返时凤姐儿便道:“老太太这回——”
李纨叹息道:“人命不能与天争。趁着老太太还好,咱们这些小辈的还是多多尽孝吧。”
凤姐儿也跟着叹息不已。自她嫁进荣国府,公婆贪鄙无状,姑母阴险歹毒,凤姐儿夹在当中分外难受。错非得了贾母喜爱,也不会有凤姐儿今日。
想起过往种种,凤姐儿不禁红了眼圈儿。妯娌二人在外头待了半晌,控了眼泪方才笑着入内。
凤姐儿便笑着宽慰道:“老太太不必挂虑,才刚老先生说了,是一时感了风寒,不过吃些疏风的药便好了。”
李纨也在一旁附和不已。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用虚宽我的心了,我忖度着自己熬不过今年了,明日重阳大家得快快活活的过,还不知下一次还过得过不得了。”
凤姐儿、李纨听得心酸不已,险些掉了眼泪下来,凤姐儿忙宽慰道:“老太太定是长命百岁,福寿双全。”
贾母笑而不语。
凤姐儿转动心思,赶忙说了个顽笑话,惹得众人开怀不已,这才转而说道:“明儿重阳节,老祖宗要不要叫一台戏班子热闹热闹?上月老太太大寿时我忙里忙外的,可是一折全乎的戏都不曾看过。”
贾母却笑着道:“还是算了,闹闹哄哄的,我如今就想与你们多说说话儿。”
凤姐儿笑着不依,闹了会子顽笑,方才与李纨出来。妯娌二人凑在一处,李纨就道:“老太太不大好,还是赶紧往隔壁说一声儿吧。”
凤姐儿道:“老太太最疼林妹妹,这几日劳动林妹妹多陪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