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得了银票,点算清楚顿时松了口气,继而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不是君子,却也不是那等没起子的小人。我也知爹爹、妈妈穷怕了,既如此,来日我每年贴补二老二百两银子如何?”
她仔细算过了,那食盒铺子,每年一成股子便能分润一百七、八十银元,入得伯府,听说良妾每月还有五两银子的月例,她省着点儿花用,每年的确能凑出二百两活钱来孝敬父母。
好歹生养了自己一场,便是冲着良心也合该如此。
邢忠夫妇对视一眼,尤其是邢忠心下暗忖,这一年二百两,有个十几年不就是三千两银子?顿时瞪眼道:“果真?”
其妻也疑惑道:“那食盒铺子这般赚钱?”
邢岫烟只道:“我自己个儿省着点儿花用,差不多能凑出二百两来。”顿了顿,盘算一番道:“便从后年开始,元旦时我便将银子送与二老。”
邢忠夫妇顿时心下熨帖,那邢忠在家当大老爷惯了,面色虽和缓了,却也不说软和话儿。其妻便喜眉笑眼地扯了邢岫烟过来,拍着其手道:“就知你是个孝顺的……也别怪刚才你爹骂你。我与你爹爹就你一个女儿,这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哪里还管得了我们?我俩又没个儿子防老,可不就得多积攒一些银钱?”
道理是这般道理,可夫妇二人办的事儿实在太过让人窝心。因是邢岫烟闭口不言,只垂着螓首心思放远……近来不好去衙门给他送食盒了,说不得得打发了篆儿那小妮子去送,偏又怕那小妮子看不出眉眼高低,又胡吣一通。
正思忖间,忽而外间传来拍门声。篆儿自厢房里一溜烟的跑出去迎了,随即便在院子里嚷道:“伯府来人了!”
邢岫烟心下一动,那邢忠夫妇对视一眼,慌张起身,邢忠便道:“说不得是李伯爷亲来,可不好怠慢了。”
当下夫妇二人出来去迎,邢岫烟待字闺中却不好相见,便避在梢间里。
须臾光景,邢忠夫妇面上古怪,引着吴海平入得内中。
二人请其落座,吴海平嘴上说着‘邢大爷、奶奶跟前儿哪儿有我坐的’,可随即再邀,吴海平便大大咧咧坐了下来。
篆儿上了茶水,寒暄的话儿说过,吴海平就道:“我家老爷近来庶务颇多,实在腾不出空儿来,还请二位见谅。”
邢忠赔笑道:“吴总管说笑了,李伯爷位高权重,忙一些也是寻常。听闻身毒那边……打了胜仗?”
吴海平便扯闲篇道:“可不是?要说当日圣人垂询,还是我家老爷打了包票,说那准贼残部胜得,我大顺官军没道理胜不得。嘿!大将军岳钟琪只领了一镇京营,二年下来大大小小打了不下百次,无一败!”顿了顿,吴海平压低声音身子侧倾道:“听说回来的船队用的都不是压舱石,而是金子!”
邢忠笑道:“唐三藏取经的地方,听说也是几千年的古国,能不富庶?”
邢忠今儿听闻那债券水涨船高,原本定死了年息一成,可往外发售的时候总有贴息,算作营销之用。如今行情看好,那债券只能按明码上的标价售卖,就这还是有市无价。盖因不少士绅都听闻,身毒那边厢土地富得流油,且民众极为顺从。
加之不禁煎饼事,是以不少士绅、富户趋之若鹜,雇请了青皮打行便要往身毒发财去。
闲话扯过,吴海平说起正题来,道:“我家老爷不能亲来……这事儿也不好亲来。在下就越俎代庖,替我家老爷说项说项。”
邢忠连道‘不敢’。
吴海平就道:“我家老爷相中的邢姑娘,已打发人请了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体体面面接进伯府。邢大爷放心,聘金一概不少,且我家老爷还为邢大爷寻了个可心的差事。少说每年这个数!”
说话间吴海平比划出两根手指来。邢忠顿时两眼放光:“二十两?”
吴海平‘啧’的一声,撇嘴道:“二十两也叫可心?是二百两!”
‘噢哟’一声,邢忠夫妇大喜过望。
待二人喜过,问起具体差事来,吴海平才道:“我家老爷与两位蒙兀王爷合伙开了个毛纺厂,就在顺义。邢大爷也知,我家老爷营生多,家中账册都是交给太太与姨娘打理。那顺义有些远,太太、姨娘怕是看顾不得,可又不好丢之不理,好歹每年能赚万八千两银子呢,这总要寻个妥帖的自己人看顾了才好。
可巧赶上这宗事儿,邢大爷可得帮衬帮衬。”
“这——”邢忠犹豫不已,二百两银子是好,就是地方太远。那穷乡僻壤的,只怕也没好地方耍顽。
他还犹豫呢,其妻按捺不住捅了捅其,便说道:“当家的,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那是二百两啊,可不是二十两。”
邢忠瞥了吴海平一眼,但见其笑了笑,便低头抿起茶来。好半晌,邢忠想着干上几年,那不什么都有了?往后还有姑娘每年孝敬的二百两,日子美滋滋。
当下咬牙应承道:“那,那我就多谢伯爷美意了。”
吴海平撂下茶盏笑道:“哈哈,邢大爷痛快。”说话间朝着随行小厮招了招手:“去将人都带进来。”
须臾光景,进来两个十二、三的小丫鬟与两个四十出头的婆子,吴海平就道:“姨娘虽说暂且还没过门,可伯爷心里记挂着,总不能太苦了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