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俭扯着黛玉的手笑道:“那规矩都是给外人瞧的,这会子又没外人,劳动你一番做什么。”
黛玉心下熨帖,知道这等事儿掰扯不清,赶忙吩咐紫鹃打水,伺候着李惟俭净手、更衣,此时业已入夏,天气日渐炎热。
待李惟俭换过一身家居常服,黛玉便问道:“四哥中午在衙门用的饭?”
“别提了,方要吃饭便被圣人叫去了宫中。”眼见黛玉蹙眉担忧,李惟俭摇头道:“不过是问问主意,倒是被圣人留了饭。”
香菱顿时喜气洋洋道:“四爷被圣人留了中饭?可见四爷得了圣人青睐,这外头的人想被留还留不下呢。”
雪雁笑着问道:“老爷,不知这御膳是什么样子?想来必定比外头的强百套。”
李惟俭笑道:“食材没的说,不过这滋味嘛……就见仁见智了。”
雪雁讶然道:“滋味不好?许是老爷吃惯了家中饭菜之故?”
不待李惟俭开口,黛玉便道:“宫中膳食讲究搭配、温养,大多都是温火菜,那菜单子几年、十几年都轻易改换不得。真个儿论起滋味来,反倒是外头更新鲜一些。”
李惟俭颔首道:“妹妹说的是……是泰山与妹妹说过?”
黛玉笑着颔首道:“小时随着父母来京师述职,父亲得了御赐的糕点,母亲与我尝了尝,都觉着滋味平常。”
香菱极有眼力劲,知晓每日回返家宅到晚饭前这一个多时辰里,乃是李惟俭与黛玉小两口温存之时,她不好留下来搅扰,便起身笑道:“太太这么一说,咱们可算长了见识。四爷、太太,我先回去了,待过会子再来。”
香菱告退而去,李惟俭与黛玉两个便到东次间的软榻上一并坐了,李惟俭随口问起黛玉今日行程。
黛玉便说道:“外祖母这回累了,瞧着今儿还不曾歇过来呢。”
李惟俭道:“到底上了年岁,回头儿从库房里寻些补品送过去,也算尽尽心。”
黛玉颔首道:“不用四哥说,我今儿就送去了不少。”顿了顿,笑着道:“我还当着外祖母的面儿告了一状呢。”
李惟俭探手抚了下黛玉的脸颊,笑道:“妹妹长脾气了?”
黛玉撇嘴哼声道:“拿个人尽可夫的女子送过来,既埋汰了四哥,也埋汰了我。总不能人家欺上门来,我还装作老好人吧?”
“想来琏二哥这回坐蜡了。”
黛玉想起贾琏窘迫的情形,顿时笑道:“二哥好一番道恼,只说再没下回。我瞧着外祖母也恼了,还罚二哥抄十遍孝经呢。”
李惟俭道:“也就这么一回,再有下回,一准儿大嘴巴抽他。”
黛玉面上浮现为难之色:“虽出了口恶气,可到底掩了下来。如今想来,总觉得对不住凤姐姐。”
李惟俭思量着安慰道:“二嫂子身怀六甲,这会子可不好气到了。”
黛玉叹息道:“我也是念及此事,这才只在外祖母跟前儿说起。”
“能瞒一时便瞒一时吧,总要等二嫂子瓜熟蒂落后再说。”
“嗯。”黛玉身形依偎在李惟俭怀中,点了点下颌,转而蹙眉说起另一桩事来。“也不知宝二哥如何想的,与同学喝多了酒,竟将姊妹们游戏之作泄露了出去。偏生又落在忠顺王的书坊,四哥也知荣府与忠顺王府有恩怨,下晌琏二哥递了帖子,却被王府的管事儿挡了回去,说是要付梓印刷成册呢。”
“嗯?”李惟俭顿时蹙眉恼道:“忠顺王又来招惹我?这是日子过得太顺遂了?”
李惟俭思量着要不要趁势闹一场,忽而便有茜雪匆匆入内,屈身一福道:“老爷、太太,前头来了文墨书坊的掌柜,说是偶然得了太太的诗词,特意登门送还。”
黛玉眨眨眼,有些傻眼道:“忠顺王是尽数送还了,还是单将我的送还了?”
茜雪摇头道:“奴婢不知。”
黛玉一琢磨,这肯定是单送还了自己个儿的,如此便撇开了与伯府的干系。因是瞧着李惟俭为难道:“下晌外祖母还请我让四哥出面呢,这姊妹们的游戏之作总不好流传出去。”
李惟俭挠头思量着,正琢磨犯个错呢,这瞌睡来了就送枕头……偏枕头只送了一半儿,忠顺王转头又要往回撤。这哪儿行?
李惟俭便吩咐道:“就说我这会子去了隔壁,让那掌柜的稍等。”茜雪应下,转头自去吩咐。
李惟俭起身道:“妹妹无需烦心,我这就去将那书坊给砸了。”
“啊?”黛玉骇得小脸煞白,禁不住扯了李惟俭的衣袖道:“四哥这是何必?大不了与忠顺王府打官司,总是咱们占着理。若四哥果然砸了书坊,这有理也成了没理了。”
李惟俭低声道:“今儿一时没忍住给圣人出了个馊主意,来日说不得多少人嫉恨我呢,与其等着那起子小人攻讦,我还不如提前犯个小错避避风头呢。”
说话间起身就走,边走边道:“妹妹稍待,待我砸了书坊就回来。”
黛玉哭笑不得,却知这等事儿李惟俭自有计较,不容她置喙。转念想了想,黛玉紧忙唤过紫鹃来:“准备笔墨纸砚。”
紫鹃、雪雁紧忙寻了笔墨纸砚,黛玉待墨水化开,提笔落墨迅速书写起来。因着时间紧,便也不再留意字体。那纸笺上,蝇头小楷一行行书写,却是凭着记忆将前后几回诗社小聚时的诗稿尽数默写了出来。
过得须臾,忽听得外间宝琴说道:“太太在作诗?妹妹却是来的不巧了……咦?四哥哥又去隔壁了吗?”
黛玉抬眼瞧见茶里茶气的宝琴,没好气的招招手,又笑着道:“你来的刚好,快帮我回忆回忆,这几首诗我却有些记不得了。”
宝琴纳罕着上前,观量几眼便笑道:“太太莫非想出诗词册子不成?”
黛玉白了她一眼,道:“又浑说,这是正经事儿呢。”当下便将宝玉透露诗词的情形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