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李惟俭闭口不提西征战事,只说些奇闻异事。待到晚宴时,除了忠勇王外,竟只次妃刘氏陪坐,余者如王府属官尽皆不在。
如此大张旗鼓的,竟只是家宴?李惟俭狐疑不已,偷眼瞥了刘次妃两眼,便思量着此番八成是次妃主张了,也不是所求何事。
想那刘次妃出身书香门第,家中世居辽东,莫非想要开发辽东?这会子辽东还好,余下东北各地,到处都是沼泽、水泡子,算是彻彻底底的北大荒。要想变成北大荒,估摸着动员百万人丁没几十年光景也办不成此事。
正胡乱思忖着,那刘次妃忽而提及李惟俭与湘云的婚事来,详细问过湘云品性,随即笑着赞叹不已。
那忠勇王却不以为然道:“依我看,作妇女的有了才智却不甚好。大则克夫,小则刑己,再不然必要受些困苦。”
刘次妃顿时面上一僵,说道:“妾身却不知何时克了王爷了。”
“这个……咳咳……”忠勇王赶忙端起空酒杯来佯作饮酒。
冷哼一声,刘氏笑着与李惟俭道:“我看女子,大概有五等:有一等说两头话,行半截事,作善作不到家,为恶亦为不到家,器小易盈,徒资轻贱,是为下等;
又有一等东说东去,西说西去。人说好他亦说好,人说歹他亦说歹,一味悠忽,毫无主见,亦属平常;
象那谨谨慎慎,寡言寡笑,治家有法,事夫无缺者,又不能多得;
倒不如说说笑笑,爽爽利利,你有天大事亦能消解,不屑人说好,亦不令人说不好者为妙;
至于大大方方,行事妥协,在言语上不甚留心,诸凡领首不辞勤苦,却是当家人本色。”
李惟俭深以为然,忙道:“次妃说的是。”
心下暗忖,这头一种……嗯,身边儿的倒是没有,反倒像是那赵姨娘?
第二等的不消说,二姐姐就是这般性儿。可好歹因着自己之故,如今迎春有了些许执念;
第三等的……傅秋芳?是了,大差不差。
这第四等,思量起来与林妹妹相类?却又有些不同。
第五等同样,湘云虽沾了些,却不如探春占得全。啧,可惜了三妹妹出身,不然真就是大房绝佳人选。
此时就听刘次妃看向忠勇王道:“王爷,您说梦卿当得哪一等?”
忠勇王哼哼道:“你整日介看顾着,偏要来问我?”
刘次妃就笑道:“正因如此,我才不好说。此所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说罢掩口而笑,眸子却盯着李惟俭不放。
李惟俭心下一凛,这是何意?不管何意,李惟俭本心都不想与那劳什子郡主扯上干系。李梦卿封号永寿,须知大顺朝这一代永字开头的都是公主。
这便是说,来日李梦卿出嫁须得封公主……那就不是出嫁了,而是招仪宾。他李惟俭吃饱了撑的好好的伯爷不当,偏要去做劳什子的仪宾?
当下支支吾吾遮掩过去,立马与忠勇王说起西征事宜来。这却对了忠勇王的心思,当下二人挥斥方遒、侃侃而谈,却将刘次妃隔绝在旁,再也插不上嘴。
待入夜,被李惟俭说得心花怒放的忠勇王酩酊大醉,李惟俭则熏熏然走马回返自家。
到得东路院,却见一应姬妾与两个堂妹俱在,这会子正叽叽喳喳说着诗社事宜。李惟俭进得内中,自是又重头说起。
临了,宝琴接过话头道:“眼见今儿热闹的紧,云姐姐也来了兴致,吵着这两日也要办一场。临别时我瞧着云姐姐寻了我姐姐去商议,也不知商议出什么个章程来。”
李惟俭笑着应下,转念忽而记起,好似这一回就是螃蟹宴?仔细思量一番,大抵八九不离十。
当下拿定心思,与众姬妾说说笑笑。傅秋芳正害喜,过了一会子便先行告退。她一走,李纹、李绮姊妹俩也去了。
余下姬妾各自散去,眼见宝琴恋恋不舍而去,李惟俭便出言挽留道:“琴妹妹且留一下。”
红玉纳罕看向宝琴,却听李惟俭道:“红玉也来,我有事吩咐。”
红玉与宝琴上前,宝琴便仰着小脸儿笑道:“四哥哥有什么吩咐?”
李惟俭笑道:“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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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芜苑。
湘云灯下计议如何设东拟题。
宝钗听她说了半晌,皆不妥当,因向她说道:“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个玩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才来几月,可攒了几两银钱?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又何苦都拿出来。
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和这里要呢?”
一席话提醒了湘云,倒踌蹰起来。临来贾家之前,湘云在侯府月例都是一两。她素来又不是个仔细的,兴致来了,或放赏,或采买,因是这些年也不曾积攒下什么。
到了大观园,虽如三春、黛玉一般领了二两的月例,可贾家下人可是出了名的富贵眼,这开销非但不曾少,反倒多了一大截。因是她这会子还真没什么积蓄。
宝钗观量其神色,又道:“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我们当铺里有一个伙计,他家田里出的很好肥螃蟹,前儿送了几斤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
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子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呢。你如今且把诗社别提起,只管普通一请。
等他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的呢。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来,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
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他想得周到。
宝钗又笑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千万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的。”
湘云忙笑道:“好姐姐,你这样说,倒多心待我了。凭她怎么胡涂,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成个人了?我若不把姐姐当作亲姐姐一样看,上回那些家常话,烦难事也不肯尽情告诉你了。”
宝钗听说,便唤一个婆子来:“出去和大爷说,像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你说,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儿已请下人了。”
其后又说起拟题,宝钗献计献策,二人商议一番,倒是定下名堂来。眼见上了更,湘云这才满意而归。
映雪留守怡红院,见湘云与翠缕归来,嗔怪着道:“姑娘与宝姑娘怎地说了这般久?”
湘云赞道:“亏得宝姐姐出了主意,不然来日我还不知如何做东呢。”
映雪这数月业已扫听了宝钗所作所为,当即蹙眉提防不已,紧忙问道:“大姑娘讨了什么好主意?”
“嘿——”湘云当下落座,踢腾着两条长腿悠悠道来,将宝钗的主意说了个分明。说罢展扬道:“如何?宝姐姐这主意可好?”
“可好?”映雪因着出身见识,却不知这主意是好是坏,只道:“这般周全,料想应是好的?”
她心下拿不定主意,便想着明儿得空与东面儿的伯府言语一声儿。
正待此时,忽而就听外间有人叫门。翠缕赶忙迎了出去,过得须臾,引着一人进来道:“大姑娘快瞧谁来了?”
湘云抬眼一瞧,顿时讶然不已:“琴妹妹,你怎么来了?”
宝琴就道:“我啊,可是得了四哥哥吩咐才来的呢。”
“哈?”
宝琴笑着凑近,与湘云并排坐了,说道:“四哥哥听说云姐姐要做东,生怕云姐姐不知如何张罗,这不……”宝琴自袖笼里掏出一封红封,打开来内中是一叠银票:“这银票是四哥哥让我捎来的。四哥哥还说,刚好家中新得了獐子、鹿,又有象拔、灵芝等物,回头儿再选些海味,让云姐姐办个四方宴,好生热闹一回。”
“哈?”湘云眨眨眼,心下幸福的有些发懵。暗忖,自己个儿何曾这般富裕过?俭四哥……真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