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赶忙应下,又起身谢过。
她挪步出来,众人便看向还不曾瞧过的宝钗,偏生宝姐姐这会子扯着惜春说话儿,好似半点要来瞧的意思都没有。
王熙凤瞧在眼里,不禁暗自冷哼。薛家弄出那劳什子冷香丸,又是雨、露、霜、雪的做药引子,谁不知是自抬身价?若果然有病,那宫中小选又如何过得了筛子?
薛家母女先用冷香丸来抬宝钗,继而便祭出金玉良缘来。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无怪贾母对其厌嫌至极,正月里庆生时才会点了那么几出剧目驱赶薛家。
此时要过王济仁这一关,宝钗又如何肯露相?
果然,就听惜春纳罕道:“宝姐姐不去瞧瞧?”
宝钗便笑道:“我这毛病不当什么,不过偶尔发作,到时吞上一丸药就是了。”
王济仁眼见再无人来诊治,便起身背着药箱告退。随着丫鬟方才出了二重门,便被婆子追上,又被请到了后院里。
梁氏命人奉了茶,随即好似漫不经心一般逐个问过众人情形。那王济仁实话实说道:“旁的都还好,二姑娘、三姑娘心火重,四姑娘有些脾虚,二奶奶有些妇人病,还好发现的早,不然来日恐成崩漏之症。”
梁氏感叹一番,又关切道:“剩下的呢?”
王济仁道:“薛姑娘不曾瞧过,那林姑娘倒是有些先天体虚。不过并无大碍,待来日逐渐长成,这毛病便能不药而愈。”
梁氏面上不动声色,心下顿时大喜过望。她这些时日往亲朋故旧处走访,偶然听闻黛玉身子骨欠佳,因是极为挂心。又眼见俭哥儿一门心思都扑在黛玉身上,这才不由得不紧张。
当下梁氏紧忙让丫鬟捧来托盘,厚赏了王济仁,这才让人将其送出府邸。
这一日姑娘们赏鱼、吃酒,听戏、吟诗,没了宝玉搅扰,倒是过得好生快活。唯独可惜的是李惟俭归来时眼看便要散场,也不曾到姑娘们面前露面,只寻了王熙凤说了一会子话。
迎春心下怅然,黛玉又何尝不是如此?奈何此时礼法如此,哪怕是李惟俭也不好逾矩。二人心中不禁同时想着,若俭四哥(俭兄弟)夜里再来相会就好了。
李惟俭与王熙凤说话,为的自然是秦显家的那桩事。这等小事,王熙凤自然没口子的应承下来。转而又说了一会子生意经,王熙凤这才心满意足领着姑娘们回返大观园。
这一夜,李惟俭安安稳稳待在家中,并不曾夜访两女,倒是让黛玉、迎春心下略略失落,不由得愈发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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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龄侯府。
暑气炎炎,却说这日湘云正在亭下纳凉,便有婆子来寻,说前头来了忠靖侯夫人。
相比二婶子,湘云更得意娴静的三婶子,因是紧忙往前头来迎。到得厅堂里,便见忠靖侯夫人正与保龄侯夫人笑着说着什么,身旁还多了个提着包袱的丫鬟。
湘云规规矩矩进得内中见了礼,旋即便被忠靖侯夫人扯到了身旁,上下观量着道:“云丫头怕是赶上抽条,这往后身量只怕矮不了。”
保龄侯夫人就道:“女孩儿家的,不好太过高挑。”
忠靖侯夫人笑道:“竟陵伯身长七尺有余,云丫头如今才多高?只怕再长个一尺也相配。”
湘云顿时红了脸儿讷讷不言。
忠靖侯夫人便朝着那丫鬟颔首,丫鬟旋即上前屈身一福:“映雪见过大姑娘。”
湘云眨眨眼,眼中满是纳罕,继而便听忠靖侯夫人说道:“我本道接了你来家中养着,可家中就你一个姑娘家,未免有些寂寥。又听伱二婶子说你想去荣国府,想荣国府里姑娘颇多,倒是个好去处,我便没强留你。
云丫头如今方才小聘过,你素来又有些不羁,那荣国府的……”她欲言又止,到底遮掩过了对宝玉的顾虑,说道:“总之,婶子便打发个丫鬟来照料着。映雪虽新来不久,却办事周详,心思细腻。往后云丫头多听映雪的话,不可再胡乱莽撞了。”
拳拳爱护之意,溢于言表,湘云顿时感念着红了眼圈儿:“多谢三婶子了。”
忠靖侯夫人笑道:“一家人,这般说倒是外道了。”
湘云霎时间破涕为笑,重重颔首。继而又看向那丫鬟映雪,问道:“你多大年岁了?”
“回大姑娘,十三了。”
湘云见其大方利落,顿时欢喜不已。
又念及二叔一家过了端午便要南下,想着大观园中的姊妹,顿时心儿长了草般,好似魂游天外般时不时娇憨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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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湘云如何惦记着大观园,转眼又过两日,到得四月二十九这日,大伯母梁氏再也待不住,终究选在这日启程回返金陵。
是日李惟俭告了事假,亲自送着大伯母梁氏往通州而去。临别之际依依惜别、叮咛嘱托自是不提,直待目送官船远去,李惟俭方才回返京师。
初一日,荣国府往清虚观打醮,新晋族长贾琏领衔,王熙凤领内眷,一道高高兴兴往清虚观而去,独黛玉与宝钗留在大观园中不曾随行。
因着滴翠亭之事,黛玉、宝钗心下早有芥蒂,因是并不曾凑在一处。那宝钗自去寻王夫人尽孝去了,黛玉陪了贾母一些时候,下晌便在潇湘馆中摆弄着端午景。
此时习俗,每年端午时,家中女子会采摘榴花、菖蒲、艾草、栀子等时令花草,将其修剪后插在花瓶中。或是径直摆在屋内,或是摆在桌案上,用那花草自带香味熏屋子、熏衣服。贵女们还会寻来菖蒲等花草插在缶中,对花赋诗作画,好不潇洒。
便是宫中也有此习俗,每逢端午,宫人采摘时令花草,摆放于舍前廊下,夏风微拂,清香盈园,堪为宫中一景。
黛玉不擅女红,却巧于插花,刻下仔细修剪,暗忖着过几日摆弄个端午景送给李惟俭。
紫鹃此时快步而来,凑到近前低声道:“姑娘,四爷来府了。”
黛玉顿时心下一喜,却错手剪在了花梗上,这会子却全不在意心血抛费,只扭头看向紫鹃。
紫鹃便道:“先是去老太太跟前说了会子话,如今又往东院去了。”
黛玉心下顿时担忧不已。李惟俭与湘云小聘,邢夫人一直憋着气要寻他讨说法,却不知他这一关要如何过。
有心去帮衬,奈何如今她也寄人篱下,全然有心无力。因是她便只略略颔首,蹙着罥烟眉心下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刻下李惟俭已然随着管事儿的进了东院仪门,转眼跟着婆子进了偏厅里。丫鬟秋桐瞧在眼里,捧着个笸箩正要往正房而去,便被身后人唤住。
扭头观量,却是王夫人的陪房郑华家的。
秋桐便纳罕道:“郑嬷嬷有事儿?”
“有话儿与你说!”郑华家的左右观量一眼,悄然将秋桐扯到角落里,低声道:“我方才可是瞧见俭四爷登门了。”
秋桐愈发纳罕:“这与我何干?”
“啧!”郑华家的蹙眉道:“你怎地拎不清?大太太一直瞒着大老爷,此番私下与俭四爷商议,说不得便得了好处。太太是三媒六聘娶来的,大老爷事后便是发作了,只怕也只发作在身边儿人头上。”
秋桐听得蹙眉不已,那郑华家的观量神色,又道:“我可是为你着想,这几日正赶上你伺候大老爷,你说若是这会子大老爷知道了……可不就得拿你作筏子?”
“这——”
眼见秋桐听了进去,郑华家的声音压得愈发低,说道:“换了是我,不如干脆与大老爷说了,大太太便是知道了,事后也有大老爷护着你呢。”
眼见秋桐意动,郑华家的点到即止,随即撇清责任是,说道:“罢罢罢,我就是替你不值。你听也罢不听也罢,又与我有什么想干?你且忙着,我送了人参就回。”
言把,郑华家的扭身而去。
秋桐杵在原地思量半晌,想着东院里大老爷向来说一不二,这续弦的大太太自然就少了许多份量,这般想来,那郑华家的说的也算有理。
再者,如今大老爷瘫了,过往就贪多嚼不烂,如今更是连嚼都嚼不动了。她总要为自己考量一回,可不能在大老爷身上吊死。若立下些功劳、苦劳的,说不得回头大老爷便将自己赏给了琏二爷呢。
因是拿定心思,动身往正房而去。入得内中,便听得暖阁里一声呻吟,继而便没了动静。继而一女子捂着嘴快步而出,迎面与秋桐撞见,却只做不见,紧忙寻了茶水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