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凭势借力

红楼华彩 肥锅锅 4406 字 17天前

已是腊月,却说这日赶上休沐,紫鹃想着俩月不曾回家了,便与黛玉告了假,一早儿便出得荣国府,朝着自家寻去。

出得宁荣街来,正要寻骡车雇了,往外城石板胡同去。左等右等,不见骡车过往,忽而一人拉着一辆怪模怪样的两轮车停在紫鹃身前。

那车夫双手拉着两条长杆,其后车厢也不曾封闭,头上倒是有遮挡风雪的棚子。

那车夫呲牙笑道:“姑娘可要坐车?便宜!”

“这是何物?”

“人力车,工部造器坊上月方才造出来的。”

紫鹃问道:“到石板胡同多少钱?”

那车夫盘算一番,道:“三十文……换成骡车,少说收姑娘八十、一百的。”

竟然这般便宜?紫鹃月钱不过一吊,还要留下一些采买胭脂水粉,自是想着俭省一些。因是当即应下,小心上了人力车。车夫吆喝一声,抬起车杆,随即调转方向朝着城外跑去。

紫鹃捧着小小包袱心下新奇,但觉这人力车虽简陋,却感觉比骡车平稳多了。迎面时而便碰见一辆这般的人力车,路过猪市口还瞧见几个赶骡车的与十来个拉人力车的厮打起来……

因着车身小,那车夫于人群中好似泥鳅般来回穿梭,素日里小半个时辰的脚程,不过两刻便到了地方。

付了车资,紫鹃进得胡同儿里,走不多远便进了一处大杂院。与邻人略略言语,紫鹃停在一处厢房轻轻唤了声儿,房门立马推开,妇人笑吟吟将紫鹃扯进厢房里。

“还想着你这个月不回来了呢。”

紫鹃坐在炕头,说道:“府里头为着省亲的事儿,上上下下忙作一团,也是今儿才得了空,赶忙就跟姑娘告了假……我爹呢?”

其母盘坐炕沿道:“卖杂拌儿去了。”

紫鹃蹙眉纳罕道:“上回不是跟爹说过了,这冬天也有暖棚菜。”

妇人撇嘴道:“快莫说了,馊主意。那暖棚菜腾贵,一捆菠菜瞧着一斤出头,不卖三钱银子都回不来本儿,你爹拿了一回,足足卖了三天才卖出去。算算还没卖杂拌儿赚的多呢。”

所谓卖杂拌儿,便是干果、果脯混在一处,一小包三個大钱,摇着拨浪鼓走街串巷,赚得不过是个辛苦钱。暖棚菜与之相比出息多了不少,可平头百姓又有几家舍得花费大价钱就为了冬日里吃一口青菜的?

紫鹃眉头不展,道:“是我想差了——”说话间紧忙自袖笼里掏出荷包来,将兑好的几枚碎银子递给其母:“——娘,这银子你收下贴补家用吧。”

往常其母虽唉声叹气,却从不拒绝,不料这会子却道:“这银钱还是你留着吧。等你爹将杂拌儿发卖的差不多,我跟你爹就换个营生。”

“换个营生?”

其母难得露出笑模样,压低声音道:“可不好跟外人说嘴……你爹上月卖杂拌儿遇见了个贵人,给介绍了个打更的差事,管吃管住每月一两银子。”顿了顿,又道:“听说还缺做饭的,你爹说我到时候也去试试,说不得一个月也能赚上一吊钱呢。”

京师百姓,五口之家,一年有个二、三十两银钱便够过活。管吃管住,还给一两银钱,还有这等好事儿?便是什么都不会的母亲,若去帮厨都有一吊钱……紫鹃心下忽有所感,忙问:“娘,那贵人到底是谁啊?”

其母便道:“听说是那厂子的管事儿。”

“厂子?”

“就是南面那劳什子蒸汽机厂子,整天冒黑烟的那个。”

这下紫鹃便是再吃顿也恍然过来,那所谓的贵人,定是俭四爷打发来的。俭四爷……还真真儿是言而有信呢,只是或许贵人事忙,如今方才想起来吧?

紫鹃帮着母亲操持家务,待晌午父亲挑着担子回来,瞥见紫鹃,顿时乐呵呵出去切了一刀肉,又打了一角酒回来。这一日紫鹃家中其乐融融,待到申正过了,她这才依依不舍地出得家门,往荣国府回返。

许是那人力车还是少,等了好半晌也不曾等到,紫鹃咬牙雇了骡车,临近酉时方才回了荣国府。

不料刚进角门,忽听身后招呼,停步便见平儿领着个丫鬟笑吟吟追了上来。

紫鹃便笑问:“平儿姐姐这是哪儿去了?”

平儿笑道:“还能哪儿去?二奶奶如今不好走动,那庄子里可不就得我去照看着?伱这是刚从家来?是了,下头管事儿的说你爹就来了一回就不来了。”

紫鹃连忙道恼:“这却是我的不是了,本道暖棚菜供不应求,不料市井百姓还是嫌太贵,我爹进了一回,卖了足足三天方才卖完,算算竟比不得卖杂拌儿赚的多呢。”

二人说话间进了仪门,平儿便道:“是了,如今这暖棚菜虽说便宜了不少,可还是太贵。不过也不好说,说不得三五年的,就连平头百姓也吃得起了呢?”

这却非是平儿信口雌黄,而是王熙凤眼见暖棚营生日进斗金,那缮国公家眼看遭受不住,便动了心思,想要将缮国公家中的暖棚一并买下来。

凤姐儿心很大,想着先将京师的暖棚营生尽数笼络在手,其后太原、西安、津门、济南……这北方大城多的是,说不得单单靠着暖棚营生就能赚个百万家资呢。

方才到得向南大厅,忽听得身后哀嚎声不绝,转头儿便见小厮背着哭嚎的贾环快步进了角门。

眼见后头还有个小厮随行,平儿紧忙过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小厮撇撇嘴道:“莫提了,环三爷跟着后院儿贾芹耍顽,不知怎么过路的马车惊了,好巧不巧将环三爷给撞了个正着。”

“唷,人没事儿吧?”

小厮道:“怕是伤了胳膊。”

平儿紧忙道:“那赶紧去叫太医,伤筋动骨的可不好耽搁了。”

小厮应下,紧忙追着前头而去。

出了此事,平儿暗自思忖,再没了说话儿的兴头,过了向南大厅二人分开来,紫鹃朝着贾母院儿行去,平儿则过穿堂,自夹道绕行,进东院,随即就听得赵姨娘那好似杀猪般的叫骂声。

过两道角门,绕过粉油影壁方才到了凤姐儿院儿。刚要进门儿,便见丫鬟善姐自内中行了出来。

平儿笑问:“奶奶打发了差事?”

善姐就道:“奶奶隐约听得前院儿哭喊,打发我去瞧瞧出了什么事儿。”

平儿便道:“甭去了,我刚好知道。”

善姐就笑道:“那倒好,省了事儿了。”

善姐掀开帘栊,让平儿入内。平儿转过厅堂,便到了暖阁里。抬眼就见凤姐儿右脚打着夹板,如今正靠坐炕桌旁,借着烛光端详着账目。

眼见平儿归来,凤姐儿忙问:“暖棚那头儿如何了?”

平儿解下外氅,善姐紧忙接过,平儿便笑道:“还能如何?昨儿红玉去看了半日,今儿我又去了,料下头人也不敢怠慢了。”

王熙凤蹙眉道:“可不敢小瞧了。上次那事儿又是谁传出去的?如今还查不分明。这庄户瞧着老实本分,为个仨瓜俩枣的,什么事儿都能说嘴。多去走动巡视,也免得下头人怠慢了。”

因瞥见善姐还在,王熙凤便问:“扫听到了?”

善姐看向平儿,平儿就道:“刚进府就听见环三爷哭喊,却是街上游玩被惊马给撞了。我瞧着,只怕胳膊使不上气力了。”

王熙凤哼哼一声,没言语。若换做往日,说不得王熙凤还得去寻贾蓉、贾蔷这些后辈为自己报仇。可如今又是不同,操持那般大营生,暖棚里庄户数百,又有新聘的护院数十。

王熙凤砸下二十两银钱,自有手下人寻了青皮喇咕料理此事。听闻那贾环只是断了胳膊,王熙凤心下不过稍稍解气。正是紧要的当口,错非贾环使坏,她何至于困在炕上不能动弹?

这里外里,也不知耽搁了多少事儿。

平儿有话说,扭头吩咐善姐:“没你的事儿了,下去归置吧。”

善姐应下,福身告退。待其走远,平儿才道:“奶奶往后可不敢这般莽撞,那些青皮喇咕没个轻重的,若是撞死了人,说不得就得摊上官司!到时候那些青皮喇咕一准儿将奶奶供出来。”

王熙凤却浑不在意,只道:“撞死他才解恨呢!真真儿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那赵姨娘就不是个省心的,环哥儿瞧着只怕还不如赵姨娘。”

平儿不知如何劝说,似贾环这般年岁,正是熊孩子的时候。每日家调皮捣蛋,也不知惹出多少祸事来。

说话间外间婆子出言,却是贾琏回来了。

平儿紧忙起身,挑开帘栊,贾琏便熏熏然行了进来。

“今儿可好些了?”贾琏说话间便挨过来,探手便要摸凤姐儿的小腿。

王熙凤手疾眼快,探手轻轻抽了下,蹙眉道:“这才多咱功夫?总要一二月才见起色。”嗅了嗅,又道:“又去哪儿喝得黄汤?一身酒气,熏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