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至于,不至于,我再想想法子。”
贾琏又是叹息一声,起身施施然离去。王熙凤心不在焉好半晌,那账册始终不曾翻动。忽而说道:“真真儿是奇了,怎么还会欠下七百两?平儿,你去寻兴儿、隆儿扫听一番,莫不是二爷在外头养了外室了?”
平儿抿嘴乐道:“奶奶这话儿说的,二爷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啊。”
“让你去就去,顺道儿再去瞧瞧二爷如今在做什么。”
平儿应下,起身去扫听了。足足过了一盏茶光景,平儿才快步回返。
“奶奶,扫听着了。”平儿凑近了,当下便将那拆借股子的事宜大略说了,转头儿又道:“听说大老爷足足欠下了四千两银子呢。也亏得是咱们这样儿的人家,换做小门小户,为那股子就是倾家荡产也是有的。”顿了顿,又道:“二爷这会子在书房里拾掇呢,扇面、玉坠、砚台,挨样点算能当多少银钱呢。”
王熙凤哼了一声,没言语。
平儿劝说道:“奶奶与二爷夫妻一体,总不能瞧着二爷没了脸子。这三五日的还好说,就怕时间一久那顺天府的上门来催债,到时候只怕……只怕奶奶与二爷都生分了呢。”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思忖一番道:“罢了,你去把他寻来。好容易存的体己,一遭被他拿光了,真是不甘心。”
平儿应声,却没再多说,急忙起身去寻贾琏,这且按下不提。
东跨院儿。
大老爷贾赦一路过三重仪门入得内宅,邢夫人早早迎将出来,抬眼便见大老爷贾赦面色阴郁。
邢夫人是个善于观望风色的,当即就收了笑模样,陪着小心随在一旁。一路到得厅堂里,贾赦佝偻着落座,当下便有丫鬟奉上茶水。
贾赦抄起来品了一口,呸的一声,随即将茶盏摔在了丫鬟身上。
“贱婢,想要烫死老爷我吗?”
邢夫人非得不曾劝解,反倒助纣为虐道:“没眼色的奴才秧子,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当下便有婆子上前扯了那丫鬟便走,任凭那丫鬟如何求告也无济于事。
厅堂内余下人等顿时骇得大气儿都不敢喘,一时间落针可闻。
邢夫人等了好一会子,见贾赦一声叹息,这才问道:“老爷今儿……不顺遂?”
“赔了。”
“赔了?老爷莫要挂心,有赚就有赔,说不得来日就赚回来了。”
“回不来啦,那一万多两尽数砸进去,还倒欠顺天府四千两银子。”
“啊?”邢夫人大惊失色。
因着贾母在,荣国府大房、二房虽不曾分家,可入府各自有门,与分开来过一般无二。吃食、用度虽走公中的帐,可素日里零散的花销却要贾赦两口子自己抛费的。
那一万多两银子可是东跨院儿的全部浮财,如今尽数没了,这来日花销怎么办?
邢夫人愁眉苦脸,思忖道:“要不,我跟老爷一道儿去求老太太?”
贾赦冷哼一声,没言语。前番因着积欠的事儿,贾赦都闹过一遭了,什么好儿都没得不说,又惹得老太太厌恶,算算好些时日没去拜见贾母了。如今再去求告,除了惹来冷嘲热讽还能得来什么?
邢夫人过得半晌又道:“老爷书房里那些扇面儿——”
“扇面儿不能动!”话不曾说完,便被贾赦截断。贾赦此人平生两大爱好,一则贪花好色,二则尤为爱惜那些扇面儿。因着近来年岁大了,这贪花好色的毛病稍稍收敛,于是愈发珍惜那得来不易的扇面儿。
邢夫人听得此言顿时没了主意,只蹙着眉头闷头不语。
又过得好半晌,贾赦说道:“迎春与那姓李的如何了?”
“这——”邢夫人面上讪讪,上回算计李惟俭不成,邢夫人被贾母罚在佛堂里抄写金刚经,十遍誊抄下来手儿都快断了。其后回来了也被贾赦好一通训斥,只道其坏了其大事。
还是近来贾赦在股市大杀四方,这才暂且将此事抛诸脑后。因是邢夫人哪里还敢沾手?且迎春早早儿搬出了东跨院儿,也就每日家在老太太跟前儿立规矩时能见上一面儿。
如今旧事重提,邢夫人顿时不知该如何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