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也曾受邀春闱阅卷,今日前来一会,得此机缘与先生交流心得,也是天意。”
大儒间舌战可跟巷子里三姑六婆骂街,老翁关门骂孙子不同,文人雅士的姿态要拿足。
在清高文人的心中,对手即是一面镜子,对手越强大意味着自己越不可战胜。
正如一阴一阳、一天一地,能分庭抗礼的才配站在对手席上。
场面随即静了下来,两位老先生略低哑的声音都衬得清晰、响亮起来。
“彼时齐王纳谏,群臣吏民皆能面刺,如今火耗一事能在这样的场合公开交流,畅所欲言,真是河清海晏,百姓之福啊。”
两人进入话题的节奏与他们的语速一样的徐缓。
凌退思明着只颂扬了政治清明,暗是颂扬君主,毕竟清流士子是不屑于谄媚、阿谀的。
“群臣吏民也不辜负圣上。”
梁闳向北,皇宫的方向一拱手,以示尊敬。
“这几日就火耗辩的何其精彩,良策、妙论层出不穷。”
梁闳又说:“第二场辩论里有个观点就很直率,这位小友说,火耗繁重在于监管。”
“朝廷虽准许官银流通于市,非需要无需熔铸,少一部分折损,但也疏忽了百姓对于碎银的需求。”
“官方不设置熔银府衙,只授发资格,产生了大批持牌做生意的熔银机构,货币质量、火耗高低良莠不齐。”
“甚者还有为了获得资格的商贾走旁门左道,行贿赂之事,只为取得资格。”
“不然也不会有人提出火耗根源在官员不够清廉这一观点了。”
凌退思听罢微笑点头。
“不论怎样监管,责在人而不在器物。”
“当初未减少苛捐杂税,朝廷减少赋税名目,各州府衙门统一缴纳银饷,由此而来火耗,这一举措是好的,可惜总有不廉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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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既狡猾又聪明。
他二人心照不宣的均未亮出自己的观点,而是将前三场辩论产生的观点和论言拎出来加以阐述。
在详述的过程里表达了自己对这种论点和方策的支持,自然也会贬低某些不赞同的观点。
凌退思语毕,人群中一个儒生请教道:“凌先生,您是赞同张久安和王显的观点。”
凌老仍微笑,坦然对众人讲:“监管是否合理,是否能找出更合理的监管方案,另做辩议,单就火耗如何降低来看,廉确实是症结。”
“子曰,十一而税,王者之政,只拿近的举例子,去年江南赋税接近十四取一,按先贤所言,这已是王者之政,然十四取一最后变成了九取一,火耗高达五分,除了官员的廉洁出了问题,老朽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此言一出气氛一时更岑寂。
凌退思这番言论无异于当众剑指户部负责税收的官员,讽他们不廉洁。
“若是官员贪腐不解决,依梁先生的见解,将熔铸权力回收,火耗仍会居高不下。”
“贪官哪有抓完的一日,不廉火耗就无解了吗?”
梁闳与凌退思听到来自人群中的此问,不由得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