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轻声重复着那个名字的同时,从心脏的某处传来难以言喻的悲伤。
眼中的热意也在此时刚好夺眶而出。
枇杷终于想起来了,关于自己为什么回到这里的理由。
原来是为了兰,是为了践行和对方之间的约定。
然而,明明约定好了见面凭证的是自己,到头来还是同样忘了个一干二净。
——那兰呢?
对方是否还记得从前的约定,是否正是因此来到自己的梦中、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呢?”枇杷无法抑制地自言自语。
——如果兰能够直接告诉自己的话,他一定会相信的。
无论是多么匪夷所思和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是兰亲口说的,枇杷都能够无条件地理解和接受。
就好像第一次在死后的黑暗中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声音时,那种自心底油然而生的信赖……或许就像兰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相遇早就在前前前世就已经发生。
在遥远的看不见尽头的过去,那里存在着他们的起点——同时也是终点的所在。
如此循环往复,生死不休……
按照这种说法,所有的别离就都成为了重逢的开始。就像所有相遇的本身,都暗藏着分别的契机。
既如此,爱恨痴缠或是生离死别,左右都不过是岁月长河中的短暂停留,是一眼就可以看到开头、过程和结局的人生剧本。
本可以一笑了之的。
可,枇杷想,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完全的跳脱开来。
也许还是应了那一句‘愚蠢的自负’。
就算明知过去的他们曾经无数次的相遇,未来的他们也将无数次的重逢。
但那无数个枇杷终究不是自己,欢笑也好,遗憾也好,都是无法传递和叠加的东西。
终究他们只是不相干的独立存在。
一想到自己为了所谓的‘真相’,最终放弃了能够和兰再多待上一些时间的机会。
枇杷就感到无比的难受。
就好像那时在黑暗中,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询问对方的名字,心脏不受控制地陡然下沉……
和那时不同的是,自己似乎早就已经在无知无觉中,失去了亡羊补牢的机会。
枇杷到眼下为止的这一生,虽然算不上顺遂,但其实极少感到懊悔。
可说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娘亲的仇,他自己受到欺负,早就都一一报偿了。
相比较之下,反倒是恩情更难偿还。
兰公子的知遇之恩,黎宵的白首相许,沈韵的雪中送炭。
还有就是,兰……
枇杷想起这个名字,当初兰说自己没有名字的时候,是否是期待着孩童可以如约定的那般用名字认出自己?
庆幸的是,枇杷真的误打误撞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惭愧的是,枇杷之所以会那样说,不过因为满心里都是失踪许久的兰公子,只因为他们的声音很有几分相似。
——那时脱口而出的那个兰字,并非兰本身,而是兰云止的兰。
如今回头再看,枇杷只希望彼时兰和自己一样,并无那么遥远的记忆。又或者,他那时的心声,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并没有被对方完全听到。
否则……
否则,枇杷简直无法想象,若是对方知晓自己遵循约定的结果,不过是成全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想念。
而这个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的背信之人,还是一开始死皮赖脸地要定下约定的那个。
又该情何以堪。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想到这里,枇杷深吸一口气,求助地看向房间里此刻除了他之外的唯二一个人。
“请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现在就让我回去?”
后者并没有直接回答枇杷的问题,而是平静地注视着少年时的自己。
连枇杷自己都未曾发现,其实从离开幼年体喻轻舟、漂浮在半空的那一刻,他已经恢复成了在外面时自己的样子。
“为什么?”枇杷听见疑似前前世的那个自己问道。
青年看向枇杷的眼中,随之浮现稍许难得的情绪,有好奇也有不解。
带着审视的目光却丝毫没有让枇杷感到不适,也许因为那眼神中的真挚,并不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