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慢慢地走了过去,双腿像是有自己的想法。
直到他来到棺材边,站定。
手扶着棺木边沿屏息凝神地低头看去。
艳丽的红色喜服整齐地铺开在霜白色的半透明棺材里。柔软光滑的绸缎之上,沉睡着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终于,见面了。”枇杷口中喃喃着,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然。
喻轻舟就躺在那里,紧闭双眼,面色苍白。
只有一双唇瓣之间含着一抹暗红,像是未来得及擦拭的血迹。
尽管看起来栩栩如生,但确凿无疑已经是一个死人。稍微凑近些就能看到敷粉之下斑驳的伤痕。
依稀还能嗅到一种奇异的香味,应该是一些防腐的香料。
枇杷在兰云止的身上也闻到过一点类似的味道,应该就是在这里沾上的。
不得不说,那个修复尸体的人确实厉害。
就连皮肤的弹性都得到了很好的保留,乍一摸上去,除了有些冰冷,与活人没有太大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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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的视线从喻轻舟的脸移向露出宽袖的手掌,手指根根分明,甚至还能稍微地弯曲。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手腕处一道较新的伤口,此处的接口比起其他地方看起来都要清晰一些。
——也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
虽然不是在自己的身上,枇杷还是看得不由蹙眉。
最后,枇杷将目光集中在喻轻舟心口的位置,在他的印象中,那里曾经开过一个大洞。
如今却已经变得一片平整。
枇杷撤回冻得有些发麻的手掌,转而侧过脑袋将耳朵贴了过去,想要试试看,会不会有其他的发现。
而变故就是在那时发生的。
原本扒着棺材壁努力向前探身的枇杷,突然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接着整个儿就不受控制地栽进了冰棺之中。
只听咔嚓咔嚓一阵响,看似坚固的冰棺竟然从底部直接开裂,蛛网形状的裂痕迅速在两个人的身下蔓延开来。
——糟糕,该不会是要裂开了吧?
枇杷脑中闪过不祥的念头,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伴随着轰隆一声,身下的棺材板居然直接塌陷了下去。
枇杷来不及惊讶,就被失重感裹挟直直地向着下方的黑暗坠去。
掉下来的当然不止枇杷,还有被他不小心压在身下的喻轻舟的尸身。
自救的本能让枇杷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很可惜,当时离他最近的就是喻轻舟。
于是就变成了枇杷抱着喻轻舟一起往下掉。
也不知道建造地下室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在下面挖了这么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叫枇杷简直分不清,挖洞的人和放棺材的人哪个更有病。
还有就是……
这坑洞也太深了点吧,简直就像个无底洞。
而且,他们往下落的速度也实在是太过于缓慢。
仿佛他们不是在虚空中,而是在深不见底的海底缓缓下潜。
以至于枇杷甚至有时间去回想,自己似乎不止一次地做过类似的梦。
就是这样一片寂静的黑暗。
不同的是,在那个梦中,枇杷是孤身一人。
虽然他们现在也不完全算是两个人,但至少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了。
不过——
枇杷突然想到一件不太妙的事情。
如果他们真就这样继续无止境地往下掉,没有了冰棺和定期的防腐,身边喻轻舟的尸身该不会一点点烂掉吧……
枇杷虽然见过不少死人,但基本上都还算是比较新鲜的尸体。
从前倒是听兰公子说起过,有这么一种修行的法门。
曾有修行此法门者,特意跑去观摩倒毙的尸体,观其从膨胀到青瘀、到皮坏、到血涂漫,再到浓烂、虫噉、形散,最后化为一摊白骨,再以烈火焚尽彻底化为一捧泥灰的九种观想阶段。
据说,能够坚持到最后,不陷入疯魔者,自然就能参透色空不二的道理,熄灭对色身的贪恋,破除我执。
但是更多人坚持不到最后,半途而废也就罢了。
这其中因为看到肉身腐败的可怕,加深了对死亡本身的恐惧,进而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沦落癫狂者也不在少数。
由此可见,尸体腐败的过程必然是很可怕的。
枇杷不知道,喻轻舟的尸身若是腐败起来会经过几个步骤。
但他总不能因为这样一种可能性,就直接松手,弃对方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