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站在了虚掩的房门口。
四周静悄悄地,他也禁不住放轻了呼吸,可是心跳声还是震荡如擂鼓般响着。
——是兰把枇杷带到这儿的。
就好像前些日子,对方带着他在地牢昏暗的甬道里拐来拐去,好像永无止境似的。
其实不多时也就到了。
枇杷以为兰会陪着他一起进去的,再不济也会在门口看着。
可是兰说,待会儿还有人要来。
“总不能失了待客的礼数。”
兰既然这样说了,枇杷也没得反驳,只是心里忽然凭空生出些失落来。
就仿佛在那个旁人和自己之间,兰选择了前者,故而才丢下了自己。
枇杷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他从前也不是那么离不得人的——只是这次不同。
枇杷不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些什么。
那之后,又会何去何从……
而兰。
在枇杷的心里,兰和其他人其实是有些不一样的。
像是从前的黎宵,虽然和家里关系一般,但时常被人簇拥着,更有阿九先生这样的人在身边照看。
后来,尽管整个公主府在大火中付之一炬,至少还有沈韵这个表兄接应着,出不了什么大的差错。
至于沈韵……
沈韵不日便要成婚了,即将迎娶的还是陆家那位痴心一片的大小姐,以后如花美眷在侧,仕途亦是一片光明。
从前兰家还没有败落时,兰公子身旁有家人、有挚友。
后来流落到花月楼,也凭着自己的本事赢得了管事的信赖,行医治病,得了切实的美名……
到如今,更是非比寻常的尊贵。
没有了枇杷,他们的身边还有许多的人、许多的事情,值得去在意、去上心。
只有兰,仿佛从来都只是在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静静等待着他的造访。
时间一久,枇杷渐渐地就生出些错觉。
——就好像,自己是被兰需要着的。
——就好像除了他,没有人再会走进那个被漫长黑夜笼罩的屋子。
可是,天亮了。
就像今早,对方附在枇杷耳畔轻声唤他时所说的那样。
天亮了,梦就该醒,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各人也要收拾好各自的心情,各奔前程,各问东西。
“若想要回去,我在沿路做了标记。照着那些标记走,到了地方敲敲墙,自会有人在那里等你。”
临走前,兰这样说。
枇杷看着那张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微笑面孔,还是忍不住多余问了句:“那你呢?你会在那里等我吗?”
兰没有说话。
但无言本身仿佛已经在无形中道尽了一切。
枇杷于是站定了脚,终于没有能够再向前迈一步。
他想通了,自己不能那么贪心。自个儿选的路,又怎么能强迫他人同行。
将攥紧的手掌偷偷地藏在了身后,少年也仰着脸微微地笑了。
“我知道的,你走吧。外头不是还有客人等着招待么?”
顿了顿,又道:“其实等来等去也怪没意思的。一个心里没底,一个总生牵挂,到头来,两边都不得安生——”
脸上微凉的触感让少年蓦地闭了嘴。
兰冷不丁地伸手在那张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跟哪个学的。
“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十足地老气横秋。”青年笑着说,声音放轻了些,忽而变得有些认真,“不过瞧着倒是怪可爱的。”
枇杷一愣,总觉得这话像是在哪里听过。
想破了脑袋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只是看着那道身影慢慢地远离,退回到黑暗的深处,直至彻底消失在眼前。
——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枇杷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一把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顿时,寒凉之气扑面而来。
满室晶莹的珠光中,最是显眼的还是放在中间那口巨大的冰棺。
棺盖并没有合拢,所以枇杷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其中的那个人。穿着如梦中一般无二的红色喜服,却不像梦中那样的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