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后,林真秀开始做这次危机公关的计划。
他觉得,首先需要介入乃木坂46合同会社与宫城县的官方声明——两家会不会先通气再发布,是不是能及时发布,他不担心,担心的是会不会为了摆脱干系,把全过程说得非常详细,把他给扯进来,说不定还会刻意把他给扯进来,不得不以防万一。
然而,对乃木坂46合同会社而言,这名官僚还有些制约手段,比如日本偶像海外推广企划和日本偶像文化传播大使称号,但对宫城县农协而言,他就无能为力了。如果主动暗示可能有高濑会长的影子在,说不定反会提醒对方决定把他拉下水。
其次觉得需要的做的是阻止蔓延扩大,就像森林救火时,第一时间清理出隔离带,劝说其他有影响力的媒体不要跟进,控制住扩散范围,避免形成新闻热点。同时,说服始作俑者不进行后续报道,免得话题持续不断,让时间来淡化一切。
然而,这两件事都面临很大的困难。
对前者而言,林真秀已看过生田绘梨花发来的稿件全文,发现文章是通过反复提到松村沙友理曾与有妇之夫往来这个道德污点来暗示Ricey lady挑选过程中可能存在不道德行为,和谁“不伦”,和谁“不纯”,都是虚指。尤其是“不纯”,只含糊地设问“为什么会得到推荐”,会不会存在“不纯”的可能,既没透露推荐人的具体信息,也没指出存在政府方面施加影响的原因,他介入的理由不充分。
对后者而言,国内有一定影响力的媒体少说几十家,他未来确实能成为高级官僚,但现在却是人微言轻,没能力联系到这些媒体中主编以上的人物,说服对方不跟进,更不要说游说《周刊新潮》到此为止了——这家周刊是右翼杂志,对外态度强硬,与讲究妥协艺术的外务省天生存在矛盾,尤其因为日中间的历史问题,和倾向对华友好的中国学院派是对头,如他去年在老帝国酒吧中和堀未央奈提到过的那篇外务省内“三大卖国奴”评论文章,就是《周刊新潮》对中国学院派发起的舆论攻击。
想来想去,他觉得只能公事公办了,即以日本偶像海外推广企划启动在即,需要帮在企划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乃木坂46保持良好形象为由,向自家课长申请,由下川真树太出面,与刚接替水嶋光一担任外务副报道官的大鹰正人协商,指示长尾成敏安排石川义久与外务省记者俱乐部沟通此事。为让下川真树太同意以及抢时间,可能还要劳动铃木哲私下去打招呼。
至于游说《周刊新潮》到此为止,成功的可能性固然很小,但也不能放弃。不过,有些麻烦的是,各种周刊都不是中央省厅的记者俱乐部成员,林真秀也不愿意事事求助于前辈,免得被质疑能力不足,以及欠的人情太多,以后许多事上无法自主决定。思考了半天,想到去年在NHK音乐厅看红白歌会第一次彩排时认识的有働由美子,听桑子真帆说在新潮社旗下的新潮文库连载《ウドウロク-有働录》,应该有渠道联系到同为新潮社旗下刊物的《周刊新潮》。请对方帮忙游说当然不可能,但打听下情况,帮着引见还是有机会的。
“还好前些天刚给柴崎制作人一个面子,可以请求代为试探下有働桑的口气。”他心道,在权衡该请桑子真帆还是柴崎哲也出面时,理性地选了后者。
考虑好这些明面上的公关行动后,接着就是不便告人的手段了。
卫藤美彩和生田绘梨花分别提出两个不同的建议,前者的思路是把水搅浑,最后不了了之,相对容易;后者的思路是正本清源,不仅能解决这次面临的问题,还能永绝后患,但肯定困难许多。
《孙子兵法》说过,“以正合,以奇胜”,最好的做法当然是两者兼用,但林真秀思考很久之后,还是放弃了把水搅浑的做法——牵扯太多,容易失控。而且,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是高濑会长做的手脚,自由心证当然可以,可一旦做了,泄露出去就和对方彻底撕破脸了,他现在还下不了决心。
那就只能帮松村桑洗白了,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他将前年的报道找出,一篇篇看过来,又回忆第一次见到松村沙友理后发生的事,等想到握手会上听到的粉丝辩护理由,“那是有丰富社会阅历的成年人诱骗一个刚刚成年,不谙世事的女孩”时,灵感冒了出来。
偶像的恋爱禁止是政治不正确,舆论无法攻击这点,当时因此只能指责“不伦”,如果不知道对方是有妇之夫,就纯粹是被欺骗,受害者了吧?那是不是只要男方肯站出来承认自己在事件中隐瞒已婚身份故意勾引,女方的污点就能洗白?
林真秀想到这里,精神一振——佐井庆英是集英社的职员,自己可是正好有一个在集英社工作的同期,这个同期还有一个现任集英社取缔役的父亲,逼对方出面将责任揽在身上很有机会;但随即又感到沮丧——这个同期名叫广野早苗,和自己当年旧恨不见得已消,说不定前几天又添新仇,未必肯帮自己。
小主,
还是先找桑子前辈打听下口风吧,总比辗转托人请集英社的山下秀树会长发话容易,他无可奈何地心想。
做完公关预案后,林真秀开始行动,首先联系岩本桂一,在经济局的一间会议室里将自己遇到的麻烦说了,坦承可能是高濑会长的手笔,请这位和自己关系最紧密的前辈相助,找铃木哲向下川真树太打招呼。
岩本桂一听完后没像之前两次那样痛快答应,而是先要了《周刊新潮》的文章,看完后沉思许久,问:“你和那位松村桑确实没有任何私情?”
“没有,我保证没和她有过肉体和感情的任何往来,关系只能算作稍微熟悉点的陌生人,推荐完全是因为她最适合。”林真秀斩钉截铁地答道,又用选择性陈述抢在前头堵住前辈可能问出的“那你和其他成员有没有”之类问题,“我也没有和其他成员发生过肉体关系和男女交往关系。”
岩本桂一没想到过会被关系最紧密的后辈套路,当然也有第一个否认就足够的原因在内,没再追问下去,换了个问题,“既然当时高濑会长已经有意那位西野桑了,你为什么要推荐其他人,平白给自己添嫌疑?”
“当时就是怕有今天这种事发生,才故意推荐其他人,想着或许就能躲开陷阱。”他虽然没说谎,但也没说全地答道。
岩本桂一又问:“说自己不清楚情况,不表态不就行了吗?”
“当时乃木坂46的运营委员长和SME的高级副总裁都在场,我担心这样说可能会让他们不高兴,给接下来的合作带来负面影响。再者,也是想看下会不会是陷阱,如果换人还出现意外,就能证明是高濑会长在针对我了。”他继续保证真实,但不保证全面地回答。
“还是以静制动,等真波及到你再说。”岩本桂一想了会儿后,给出否定的建议,随后解释道,“猜测终究是猜测,不见得对。真要是高濑会长准备给你点教训,为什么不安排在上周刊登?发售那天,你正在韩国,就算知道也无法回来补救,时机不是更好?明天发出来固然可以打石川会长一个措手不及,但提前一周发出,再安排其他媒体跟进,用一周时间来酝酿发酵,也是常见的做法。”
继而又道:“而且,你现在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是高濑会长在针对你,那篇文章从头至尾就没提到你,用什么说服下川审议官?如果以乃木坂46在你接下来的企划中扮演重要角色为由申请,他说不定会让你换一家支持。再者,本省记者俱乐部中的记者都是政治版的,还要通过他们联系社会版、娱乐版的主编,才能谈不跟进报道的事,太麻烦了,下川审议官更加不会愿意。”
林真秀承认自家前辈说的没错——对无过就是功的职业官僚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又不甘心自己想了那么多,结果全都白费,就追问道:“真要在后续中波及到我呢?”
岩本桂一早已有了决定,道:“你不是说和那位松村桑没有任何不道德的关系吗?那说破天也不会给你带来什么负面影响,有什么好担心的?与其压制,不如静观待变,正好借此确认是不是高濑会长开始对付你了,力度有多大,决心有多大,以后也好有准备。”
这就是引蛇出洞的做法了,他觉得也对,反正风险不大,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还有些疑虑,又问:“如果莫须有怎么办?”
“那不需要你向冈部课长申请,本省就会为你出头,比你自己折腾更好。”
说到这程度,林真秀也无话可说了,可总觉得被动等待太过消极,而当岩本桂一问还有什么想法,回答说打算去找《周刊新潮》的主编,谈是否能不进行后续报道,又被以“不要去,去了,你就把自己直接暴露给他们”为由否决之后,固然明白这是老成之语,最好听从,却也难免生出不忿之心。
“如果我现在是国内广报室长就能直接找那些记者打招呼了,我的地盘我做主。”他心道,但随即反应过来,“不对,我不可能去当国内广报室长。”转念却又找到了办法,“国际报道官室也可以,虽说主要面对国外媒体,但平时各种新闻发布会、媒体沟通会上一样要和国内广报室出席,同样能和那些记者、媒体熟悉。”
还好,危机公关计划的其他部分都通过了,尤其是和宫城县农协联系的事,岩本桂一主动揽了下来,让他省心了不少——“这次去仙台认识了那么多农协会长,总有一个能和石川会长关系不错,劝他不要提到你”,才没感到过于挫败,也没真的生出怨言。
沟通结束后,林真秀回到办公室,开始执行那份被砍得七零八落的计划,先是给今野义雄打电话,一句“早上好”之后,开门见山就问:“请问今野桑,贵社会针对《周刊新潮》关于松村桑的报道发布声明吗?”
老贼本就正有些焦头烂额,接到电话后,想起是被这名官僚牵累才有了眼下的麻烦,越发不痛快了——对方这样问肯定是内部已经有人通风报信。这倒也罢,社会人想要讨好职业官僚很正常,但快到这程度未免过分了吧?更可气的是,他还猜不出可能是谁干的,从成员到经纪人,从秋元康到永田英彦,有嫌疑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最后,让他气上加气的是,以对方的地位,他还不敢发火,不能不回答,只能面无表情地道:“肯定会,这种无端的指责,鄙社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