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自归走到弄堂口,把纸盒子和包都放在地上,观察弄堂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直到听见鞋跟踩在石板路上的“嗒嗒”声。方自归回头一看,只见莞尔正从弄堂深处向他款款而来,不觉呆了。
福安里只有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两点有阳光,正是上午十一点钟的光景,弄堂里有了当天的第一缕阳光。阳光照在莞尔的长发上,沿着莞尔发际线的边缘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光环。因为背对阳光,莞尔的脸在阴影里,可这阴影掩盖不了莞尔的美丽和她脸上的骄傲。莞尔左手插在大衣兜里,大衣没有束腰,可左手臂的衣袖和包裹莞尔腰部的大衣之间还是出现了一个月牙儿似的缝隙,一丝阳光从这缝隙中钻了出来。砖墙斑驳陆离,石板路杂乱无章,女孩子却这么漂亮。
莞尔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东西都放进后备箱后,方自归和莞尔并排坐到了出租车的后排座椅上。
“刚才你从弄堂里往外走的时候,我产生了一个感觉。”方自归道。
“什么感觉呀?”莞尔微笑着。
“我觉得这条街配不上你。”
莞尔把头靠在方自归的肩上,眼睛看向窗外,“其实,这条弄堂虽然破旧,但我对这里还是有感情的。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
方自归抚摸着莞尔的头发,“你不是会弹钢琴吗?但是没看见你们家有钢琴啊?”
“学琴是去老师家里,练琴是在琴房。不是买不起钢琴,家里实在放不下。”
“家里这么小,怎么还请一个住家保姆啊?那多挤啊?”
“爸妈都很忙,需要有人做后勤呢。”
出租车开进海花公寓小区,一种与福安里完全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树木,草坪,花坛,喷水池,整洁的道路上没有乱七八糟的杂物。
下了电梯,走进家门,方自归只见客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长方形的大餐桌上围聚着表情丰富的七八位男士,正吆五喝六地掷骰子赌钱。旁边的一张简易方桌上,有四位女眷在打麻将。
方自归把东西放下,莞尔便开始一个个介绍家庭成员。
“这是我爸。”莞尔说。
“伯父新年好!这是我送给您和伯母的茶叶。”方自归毕恭毕敬奉上茶叶。这茶叶到了莞尔父亲手中,算是完璧归赵了。
“这是我小叔叔。”
“小叔叔好。”
……
因为也要把在卧室里聊家常的所有亲戚给方自归介绍一番,方自归顺道全面参观了一下莞尔的新家。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住宅,亲戚们一来,感觉每个房间都塞得满满的。方自归心里纳闷,以前莞尔家住在弄堂里,这一大家子人过年时,是怎么在那个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里相聚一堂,还能够呼吸顺畅的呢?
纵览了一下全局,方自归首先发现的一个区别,就是与自己的重庆亲戚比较,莞尔的上海亲戚明显更注重穿着。赌钱的亲戚里面有几位穿西装,方自归的重庆亲戚在心情放松的春节期间聚会,不大可能有这种装束。和方自归前后脚进门的大姑父,进门时还戴着一顶礼帽,这种东西方自归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竟然也可以是上海老百姓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方自归心想,还好有麻将这个国粹,才把沪渝两地的差异减少了一些。
莞尔妈妈主动走过来说:“果果,你去厨房帮帮小嬢嬢。我和小方说说话。”
该来的还是来了,来得好像有点儿快。方自归产生了一种立足未稳,却将被迎头痛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