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浪来了,台上传出雷声,白色的幕布翻涌,几块巨大的黑块起起落落,小小女娃着急应对风浪,只见她动作敏捷,逃过一劫,风并没有减缓,反而越发急了,小船难以支撑,剧烈晃动,当巨大的黑块扑向她时,再也无力抵挡,船翻了,女娃坠入大海,被海浪吞噬……
巨大的风浪过后,小木船重新浮出水面,船上再不见人影,大海浩瀚一片,除了涌动和呼吸声外,十分安静。
台下的妖看得激动包括其中的两个,凤狐琪娘先是坐直再是站起,俞苧夜噙满的泪水滴落入泥,她虽然感触颇深,但还是记得稳住凤狐琪娘,“妹妹,这……这是戏,别太难过了……”她拿出手帕擦眼泪,“琪娘知道,只是……”她边说话便抽泣。
俞苧夜拿着葡萄给她吃,她也顺势吃了几颗葡萄缓缓,在得到她默许后一下子就把葡萄吃完了,这会老婶子回来了,“姑娘,谢谢你呦。”她看向台上,最后一颗石头落地,精卫变成巨大的神鸟,飞向天际。同一块幕布,方才是悲剧,如今……
“哎呦,这都完了。”老婶子后悔道。
“老婶,您可错过高潮,可精彩了。”凤狐琪娘笑道。
俞苧夜有些不解道:“按理来说老婶应该看过这戏了,就结局不大一样。”
“这回不一样,换了班底,听说动作流畅得多,真是可惜,只能明听我的老姐妹讲讲了。”老婶子说道,还是挺乐观的。
前排的转过头看老婶,“哎呦,老婶你没看到啊!”老婶正要说她。俞苧夜见气氛不错,顺势接话:“哎,老婶,我来跟你说呗。”“你们这些小辈讲故事啊那是不行的。”老婶子直言不讳道。
凤狐琪娘笑着头探过来看俞苧夜道:“姐姐,这是被嫌弃了?”
“看完了,走吧。”俞苧夜也不计较,拉着凤狐琪娘就要走,她起身又对老婶子道:“老婶,帮我们看一下座呗。”
“好,小姑娘玩去吧。”老婶子又专心看起台上的戏。
他们一块一块玩的是投石游戏,上回此节便玩了这个,凤狐倩输得特别惨,但钱袋子的钱够(弃忧谷的钱也就是金银那些),也就愿赌服输,付了河灯钱。这回她可不干,这回是真没钱了。
“那你在旁边看着吧。”萧云说道。
“不行,好不容易等到两位姐姐一起过来玩。”凤狐倩暗示她的两位姐姐为她做主。
“这样吧,设置两个输家,不至于负担太重。”俞苧夜慷慨解围。
最后,俞苧夜和隐尘输了,一伙人一起去挑花灯,萧云凑到隐尘那边,“小隐尘,你苧夜主人输了可能是因为光照倩倩,你不能吧?”萧云令隐尘更羞恼了,“你也就比我大一个月,别这么叫。投石这种游戏,比距离还有各种限制,就是手气不好,你看苧夜主人上回第一,这回倒一。若说是为了倩倩前辈,她排倒数第四,也不需要我们帮不是。”
萧云听后觉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买完河灯,就要到泊溪放,在下游用专门的人处理这些河灯,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到溪边时,水面已经飘着大量的河灯,找了合适的地方开始放。
“你许什么愿?”萧云偷偷问隐尘,“愿望不能随便说出口的。”隐尘认真地说。她又转身问俞苧夜,“我没写。”她看向萧云低声说。“你看人家多坦荡。”萧云笑道,隐尘只觉得无奈,“那你问主人不写缘何?”
她又转身问俞苧夜,“怎的不写?”俞苧夜确实没写,但原因是她觉得许愿没用,可这个理由无法让人信服,她思考一下答道:“没有想许的愿望。”“你看人家多坦荡。”萧云又重复道,隐尘真的有点性子上来了,“你许何愿?”“你想听哪一个,那种类型,我可是写满两页纸。”萧云得意道。
隐尘立时失了兴趣,这个话题就此翻篇。
已经二更天,但他们似乎觉得不尽兴,又坐在溪边的草坪上一直闲聊。
忽然萧云似乎看到什么,伤心之色溢于言表,甚至埋头抽泣,隐尘脸上立即显露紧张的神情,其他人也看过去,俞苧夜严肃问道:“怎么了?看到什么吗?”
萧云抬头看向她:“我看到一对母女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我想到母亲,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还有哥哥……没忍住就哭了。”俞苧夜靠近她那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想家了?”
俞苧夜右边三位松了一口气,隐尘为安慰萧云说道:“我也想家了。”俞苧夜一时还真安慰不过来,而另一边凤狐弈筠看此情形,躺下,摆出个“大”字型,“我也想家了。”“我好像也想家。”凤狐倩有样学样,这两位,俞苧夜更不知如何安慰,一个是孤儿,另一个是孤女。
好在凤狐琪娘一句话就到位了,“好啊,这是针对我来了。”她这一句惹得众人发笑,俞苧夜支持一下她,“没事,我跟你一家。”
萧云也收拾好情绪,高兴地跑到凤狐琪娘那边,跟她琪娘前辈亲近亲近。躺凤狐琪娘旁边的凤狐弈筠也开口:“师父,我可不是有意的。”
夜深了,泊溪还时不时传来欢笑声。
凤狐弈筠跟着凤狐清明练功,他的要求十分苛刻。傀儡丝在他的作怪下,又断了。
一次次的练习中,彼此也增进感情,凤狐清明是只矛盾的妖,对一个注定离开的妖加注太多感情,在他心中是不允许的。而凤狐弈筠心里把他视为和师父一样重,既然他师父能够理解他,自然凤狐清明也能。
在弃忧谷待了两百年,练成傀儡术,凤狐弈筠觉得自己该离开了,但他也不想大张旗鼓,更想悄无声息,甚至于想不辞而别……
这一天,凤狐清明在镜湖边打坐,并未唤他去修炼,院子里那一群还是一样的打打闹闹,一切一如往常……
凤狐弈筠悄步进入镜湖地带,他只想再看一眼,这个一心传授他武功的妖,他们之间有许多矛盾分歧,但这一刻凤狐弈筠不再想那些,感激涌上心头,眼尾泛红。
可凤狐清明隐去身形,他怎么也找不到,待到凤狐清明发觉他时,他看见他缓缓站起,额间满是虚汗,“找我何事?”
“我……”凤狐弈筠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师祖,您怎么了?”
凤狐清明没有回答,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是不是和镜湖有关?镜湖又是否与弃忧谷的结界有关?您……”
凤狐清明垂下眸:“继承弃忧谷,也就接过守护镜湖真相的责任,与旁的无关。”
“那师父会是下一任吗?镜窥术!”凤狐弈筠忽的睁大双眼,“您不问尘世也是因为这个吗?”
“琪娘不会是下一任。”凤狐清明说道,“我父亲是礼祭长,这一带原本就是被凤狐族抛弃了的,老夫管好弃忧谷便够了,至于凤狐族的兴衰,没有那个心力……琪娘乐意把责任抗在肩上那是她的事,收她为徒时便知,因而也并无多怪。”
一时无话,凤狐弈筠很想问问他,如若有一天凤狐族如同自己一家被灭,他还能坐得住吗?可那太强人所难,毕竟凤狐清明有着守护镜湖真相的责任,守护弃忧谷的事,再则他也不希望凤狐族迎来那样的命运。
他在低眉思考,凤狐清明则盯着他。
“那您为何收师父为徒?”凤狐弈筠也算是问出他心中所想。
“她是我恩人的女儿,又伶俐能干,性格亦投缘,最重要的是她足够包容这符合弃忧谷的原则。”凤狐清明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破什么,“我这一生只会有这一个徒弟。”
凤狐弈筠脸色变了变,纵然凤狐琪娘于他有恩,可他知道即便她插手谷外之事,凤狐清明也不会对她怎样,可自己却不同……有时他觉得自己更适合当这位功力深厚的前辈的徒弟,为何不能多收一个徒弟?让自己也有同样的权益,可如今他知道凤狐琪娘是特殊的存在……
可他又有什么好怨的呢?如果不是凤狐琪娘,自己只怕活不到今日。
“你是不是想当我的徒弟?”凤狐清明说道,“或者说你觉着凤狐琪娘不配当我的徒弟?”
“我……你……”凤狐弈筠的脸一片涨红,他下定决心似地说:“你为何不收我为徒?”
凤狐清明激他后也是觉着无趣,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臊。他强装镇定道:“我为何要收一个一心离开弃忧谷的妖为徒呢?”
“那凤狐琪娘呢!”凤狐弈筠心里的一抛火彻底被点燃,讽刺地笑了笑,“她不也是一样?”
“我知你离开此地,只怕不会再想回来,”凤狐清明见他还想说什么,犹豫一会打断他开口,“我也坦白相告,你与年轻时候的我有相似之处,可如今的我……你我不是一路人,世事不可强求。别总是往好的想,倘若有一天矛盾激化,又当如何?”
“我与琪娘除她自己想复兴凤狐族之外,还有别的事需要我一起去办,她的父母将她托付给我,不管如何,我不能置之不理。”
凤狐弈筠明白了,他的师祖是个无情的妖,他过往总是叫他清明师傅,不以师祖称之,从今往后,只怕再也不能了,他定了定神:“今日我是来道别的。”
凤狐清明一恍神,一来今日护法耗费大量心神,二来便是这句道别,仿佛不久前才入谷,如今便要去了,他紧皱眉头,一时不语。
过了一会,他才悠悠开口:“想好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了?”
“路是闯出来的,弈筠不想一辈子窝在这里。”凤狐弈筠坚定道。
那便是没想好……凤狐清明深吸一口气,“其实不应急的。”
他想留,却也知无法多留,不是同一条路的人,始终会越走越远。
他还想说些什么,凤狐弈筠却跪下,“弈筠心意已决,蒙您大恩只怕无以为报。”
凤狐清明不知该说什么,愁思少见地浮于他的脸上,“无需你报恩,要好好跟你师父告别,不可同方才那般。”
凤狐弈筠沉思一会,说道:“事有迂回,当面直言,只怕师父承受不住,弈筠自有思量。”他说罢又是一礼。
凤狐清明被这话气着,一句既走了便不必再回来还是没忍心说出口,泪水在眼眶打转不曾流出,“既选择离开便不要与谷中有过多牵扯。”
凤狐弈筠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弈筠明白。”
他拿出一瓶药,上头写着万灵丹,亲手交给他,“祝你得偿所愿。”
“弈筠感念师傅深恩。”他话毕便转身拭去眼泪匆匆离开。
离开镜湖,凤狐弈筠也很忐忑不知该如何同师父说,正巧在路上碰上俞苧夜砍完柴火回去,“苧夜姐。”凤狐弈筠是不会按辈分来的,所幸没妖和他计较。“弈筠?”俞苧夜在此处见着他还挺惊讶的。
于是凤狐弈筠便把一份书信交给她,托她交给凤狐琪娘,说,那里边有许多他的心里话,不好当面,仅能书信传之。俞苧夜接过信,像是接过千斤重担,彼时她对情事不甚了解,刚想问他点什么,凤狐弈筠却消失了,这反倒印证她的猜想,难道……难得细心妖因这点猜测疏忽了。
躲在一旁的凤狐倩正好看到,听到,其实从凤狐弈筠去镜湖时她便尾随着,只是他进入镜湖,凤狐倩就没敢跟着,缘由便是她觉着凤狐弈筠近日总是心事重重的,放心不下,如今看到这一幕,误会凤狐弈筠对凤狐琪娘有意,更是觉着自己枉费心思。
俞苧夜不见凤狐弈筠,只得回到住处,将信交给凤狐琪娘。她接过信,心中一阵奇怪,打开信,一目十行,又飞奔到凤狐弈筠的住处,果然不见踪影,东西也都收拾整齐。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俞苧夜疑心凤狐弈筠写了什么不好的话,便借过去看。
凤狐倩没找到凤狐弈筠,回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此刻的她没想这么多……只觉着,姐姐跟凤狐弈筠有什么。
四处游荡的凤狐倩看不出神情,她绕路到小山后,那里她们常常练功的地方,却不是她的,这些年到底是荒废了。
她觉着自己跟凤狐弈筠年龄相仿,自己比不上他,自然也配不上他,所以他才对自己的情意置若罔闻……
不知不觉中,她走近一间平时不曾见过的屋子,锁起了锈,敲击下便破开,她进入里边,入眼是许多坏掉的器物,在一个木架上有几本古籍,她拿起来便修炼个没日没夜……
凤狐琪娘为着凤狐弈筠的事伤神,便让俞苧夜等帮着找凤狐倩,俞苧夜寻着气息来到一个小木屋前,看到她时,她昏倒在木屋里,她伸手去抱她时,凤狐倩在她怀中惊醒,轻声对她说:“苧夜姐,有一天我也会像你们一样,法力高强……”
“好,姐姐带你向前。”俞苧夜回应她。
此后近半年里,俞苧夜一直陪她修炼,凤狐琪娘多在床上修养,萧云与隐尘便比试对练。
凤狐倩在俞苧夜面前多练基本功,背地里在偷偷练“秘籍”,可是有一天,她发觉凤狐倩的运功方式很古怪,无法正常地吞吐吸纳。凤狐倩见她起了疑心,亦开始心虚,“倩倩,你近来都练些什么?”
法术发力时只从首出,无法与躯体融合,此法起初作用时四肢会比平时更有力也更迟缓,有力使不出,之后作用时会有爆发期,爆发过后身体十分虚弱,而且极其消耗灵力,破坏五脏六腑,之后便是死亡……
这俨然是师父禁用的法术,凤狐琪娘看着手中从凤狐倩那夺来的书,“你从何处得来?”
凤狐倩低着头,不想回答却又不得不答,“这是从山后一个废弃的小木屋得来的。”
凤狐琪娘不想责怪她,她想提升功力的事她是知道的,这么久不曾发觉,也是自己有失,俞苧夜似乎心有灵犀地想到这一点,低下头。“此法虽有短暂地提升功力作用,但极损耗身体,不可用。”
“琪娘前辈,其实龙族也有些秘法,有一定损耗,却也不是完全不能修炼。”隐尘说道,秉持着练都练了,不如看看有没有用。“是啊,事在妖为,术法如何还得看妖。”萧云也接过话,近来因着凤狐弈筠的事本就气氛不好,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修炼时可觉出什么?如实说。”凤狐琪娘看向凤狐倩,关于这些禁术的事她也只听过师父偶然提起,如何处置只怕还要请教凤狐清明。
“功力增长速度变快,运功时气息会不稳,灵力在周身无法舒展。”凤狐倩越说越小声,隐尘和萧云听完也觉着不妥,俞苧夜是亲眼见证的更不必说。
“这是师父定下的禁术,师父的父亲便是因此法脑部损坏逝去,我们所学许多术法便是由他创造,他的功力何等高深,也难逃……”凤狐琪娘盯着她的眼睛,“凤狐倩你还要试吗?你听姐姐的,姐姐帮你剥离此法,好不好?”
此时的凤狐倩没有异议,只是点头。
过后凤狐琪娘便去求见还在闭关的凤狐清明,他听闻此事亦是着急,“她从何处找来的?”
“那个木屋……”出了事,凤狐琪娘在师父面前也是心虚。
从前,凤狐清明的住处只住两凤狐,后来到这的妖也算听话,让她们少去后山便也都没怎么去,那木屋偏僻,关键是自己上了锁,“她破开锁进的?”
“有心不怕难……”凤狐琪娘敷衍道,“师父,眼下事已出,该如何解决才是要紧。”
“这还真是棘手。”凤狐清明说道,可他还是着急忙慌地去准备用具。
十几天里,凤狐倩被捆在木卧椅,凤狐清明施法压制她体内混杂的气体,聚气之后又将其提炼出来,又往她的头部施净心诀。凤狐倩浑身没了那禁术的痕迹,她只觉浑身麻木,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又过了几日,她的身体渐渐恢复,除了偶感不适,大体如前,可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留在心里的残影还在诱惑她。
凤狐清明对剥离禁术算不上有经验,十几天里耗费心神,时候到了他也需回镜湖那去,便让凤狐琪娘盯着她。
原以为凤狐弈筠走后,他们六个可以会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可事实不尽如意。
这天夜里,凤狐倩哄病着的凤狐琪娘回屋休息,自己安寝时会去找她,之后她独自坐在窗前发呆,算算日子,凤狐弈筠离开半年多了,还真有点想了,虽然在她心中凤狐弈筠比不上姐姐重要,可感情的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自己,她喜欢他。
夜色中有个身影向她这边走近,“阿倩。”他轻声唤道,是凤狐弈筠。
凤狐弈筠离开后在狐界溜达一圈,发觉狐族与凤狐族的关系越发紧张,他也不想做狐族的臣子,刚好有个燕山山庄的组织想来拉拢他一起对付狐族,他也欣然答应,这回是最后来看看弃忧谷,可他待了几天,发现凤狐倩过得不好……虽然知道凤狐琪娘不会害她,但是看她愁眉苦脸,不由得揪心……
“弈筠!”凤狐倩见到他自然高兴,但还是压低声量,“不是想好离开弃忧谷吗?”
“阿倩,你近来过得好吗?”凤狐弈筠说道,“我见你没什么精神。”
凤狐倩思虑一会说道:“虽然你走了,但你以前也不怎么跟我玩,离开后偶尔会想你,倒也没什么吧。”
凤狐弈筠听着有些恼也不知恼什么,“我是说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了?”
一听凤狐弈筠这话,凤狐倩就觉着心虚,“我练了一种法术,对身体不好,要把它弄掉,就成如今这般。”
“这法术怎么不好了?”凤狐弈筠问道。
“姐姐说这是禁术。”凤狐倩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