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褚强忍悲伤擦干眼泪指挥衙役分发粮食衣物,冯林哭过后也带着人维持秩序。众人都一言不发的忙着,安静的场景宣示着心里的悲伤。
张戬这才发现许晏知头发有些乱,衣襟皱得不成样子,衣摆和袖口全是污垢和血迹,左手食指骨节上有伤。
“大人,你受伤了?”
“无妨。”她淡淡道。
“付白可好?”许晏知又问。
“延州情况很好,没再发生灾祸,付白也没事。”
“我知道了,你下去歇歇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张戬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走开了。他走到远处,默默看着许晏知。
许晏知垂着眸子愣神,明明走时还如此鲜活的一个人,回时却没了体温。他说她是京城来的贵人,所以为她在白粥里加了腊肉丁,昨夜一同守夜时还同她讲了旗安县原本的样子,他说起旗安县时眼眸里满满的温情,他说他父母走得早,无依无靠,旗安县的百姓就是他的家人。
他还说他拿许晏知当朋友,唯一一个京城里的朋友。
许晏知当时还笑着回他:“你若来了京城,我定会好好招待的。”
许晏知心中沉闷,再抬眸时惊觉脸颊温热,她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她想去看看郑项禾,看他最后一眼。
许晏知到时郑项禾尸首的周围已经围满了百姓,男女老少都在默默流泪。她鼻尖一酸,从人群中走进去。
郑项禾的头发是重新整理过的,包括衣服也是新的,他就静静的躺着,就像他说的一样,他只是累了,睡着了。
孙褚将手搭在许晏知的肩上,神色黯然道:“郑大人累了,让他好好歇息吧。”
许晏知和孙褚一同退出去,不再打扰百姓对郑项禾的默哀。
整整一个晚上,都没人离开。
张戬帮许晏知清理伤口,说:“大人,这是下雹子的时候被砸伤的吗?”
“嗯,或许吧。”
“大人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
许晏知摇摇头,抬眸看着他,缓缓道:“郑县丞的死,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这不是你的错。”
张戬闻言一顿,眼眶迅速发红,他吸了吸鼻子,沉闷道:“属下在想,若是属下去绑的绳子,那郑大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许晏知没打断他,他继续说:“郑大人有这么多百姓爱戴他,把他当做家人,他死了就会有这么多人为他难过。”
许晏知听懂了她的意思,说:“你若死了,你妹妹会难过,付白会难过,我也会为你难过,张戬,你也不是一个人。”
“你可以敬佩郑大人的为人和做法,也可以为他的牺牲难过,但你不能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郑大人的牺牲也是为了让你们不再送命。”
张戬依旧沉闷,点了点头,说:“属下知道了,多谢大人。”
“大哥哥!我娘找你。”小姑娘牵着一位妇人朝他俩走来。
许晏知还没开口那妇人就“扑通”一声跪下,“多谢大人救小女一命,”她重复着同样的话,朝许晏知磕着头。
许晏知被吓了一跳,赶紧将妇人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救便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快起来。”
那妇人固执的不动,张戬也赶紧伸手拉住她,“我家大人不会要求你们什么的,快些回去吧。”
那妇人这才停下,“清儿,快给大人磕头。”
许晏知:“......”
小姑娘动作快,立马跪下就磕头。
许晏知直接把她拉起来,“你不必磕头谢我,若是你能好好念书,这便是谢我了。”
小姑娘扬着脸朝她笑:“好,我一定好好念书,将来长大了去京城找你。”
那妇人赶紧捂住她的嘴,“大人别听小孩子胡说。”
许晏知摆摆手,并不在意,笑了笑:“好,那我就在京城等你。”
“一言为定。”小姑娘嘴被捂着,有些含糊不清。
“一言为定。”
那妇人不敢再滞留,生怕小姑娘再说出什么话来,拉着她又是一遍道谢就走了。
今夜许晏知心情实在复杂,百姓们为郑项禾守夜,许晏知和另外两位大人为百姓守夜。
张戬依旧默默搬了木凳跟着。
今夜不比昨夜,只有火堆在噼里啪啦作响,没人开口,所有人都静着。
静默的夜,满是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