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道玄听罢心下如柔开了最后一场春雪,只觉得有家人如此惦念,便是前方刀山火海,他也半点不敢畏惧。
忽然心头一颤,竟冒出个诡异的念头:
也不知自己妹妹荣华二十年,可曾有过如此幸甚感怀?
他骤然意识到,这或许,也是个不错的谈话方向……
看若有所思的外甥打马而去,三个太监犹如押送犯人般紧随其后,刚见过亲人又不得不担惊受怕的戴华箬再也忍耐不住,更顾不上崔鹤雍在旁,一头歪在丈夫肩上,哀涕道:“这姓梁的满门满户,除了承宁伯夫人和我家玄儿,没有一个好东西……”
卫琨见妻子哭成这样子,仿佛也跟着要落泪,又忍不住朝远处马蹄烟尘已绝的路上看,哪里还有外甥的影子。他何尝不是如此忧心,只是崔鹤雍在旁,他只能略带歉意道:“你表姨母是伤心过了头,你别放在心上……”
崔鹤雍连忙表示无碍,大家都是一家人。其实他没说出来的还有其他:这话其实真的不用避忌着自己,因为他打小从母亲那里受到的耳提面命,也是一样的内容……
……
帝京城北地势较高,贯天江穿城而过,被居中皇城一劈为东西水道,直到出城才再度汇合南下。
梁道玄沿路打马,并无心情观赏沿河御道金秋景致,至下马碑亭前,有禁军巡道,领头的年轻太监只出示腰牌,执巡的禁军牙将便赶忙让路,命人手下牵过马来拴好,不忘道一句:“霍公公安好,代卑职问沈御前安。”
禁军牙将倒也不用在个太监面前如此卑微,可似乎领自己路的霍公公半点也不谦虚,反倒言笑晏晏:“宋禁尉的事咱们沈大人都已记下来,不日就有眉目,您不必挂心,待那日我便差人来告知你,你只安心便是。”
被称作宋禁卫的人忙不迭谢了,让开道路,而霍公公倒是大大方方,安排引路的太监在前趋行,再来万分恭敬请梁道玄紧随:“国舅大人第一次入皇城,能为您引路垫道,那都是奴才们的荣幸。”
梁道玄扪心自问,他虽然是太后实在亲戚,可半点官身没有,这位霍太监跟个正七品的武官尚能摆一摆内监的官威,到自己面前如此恭谦,实在是诡异。
但他也不故作谦让,温言道:“哪里的话,太后召见,才是在下的荣幸。”
霍公公比之前所见的蒲公公年轻了少说二十岁,言谈举止更为爽快,语调也不黏腻,听了梁道玄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示意他走在前面。
入了皇宫,沿甬道一侧前行,霍公公始终保持在他右侧后一步的距离,若有介绍皇城布局时,则上前半步,继而退下,步履幅度控制堪称完美,让梁道玄不禁感慨术业有专攻行行出状元。
快要抵达太后的宁德宫前,梁道玄正津津有味听着霍公公介绍他们太监的组织机构,忽得心中一动,问道:“请问霍公公,可有一位蒲公公如今在何处当差?”
谁知霍公公忽然不再言语,只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恍然一笑:
“蒲公公?哪位蒲公公?奴才不知有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