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领头的武夫让吐蕃人做了,余众自觉无望,就地解散了。
至此,笑到最后的王行瑜离吃下凤翔这块肥肉就只差宰了李茂贞这临门一脚,到时候提着唯一被朝廷官方认证的凤翔节度使的头颅到雍县城下遛马,岐军还敢狗叫吗。
但问题是邠人贫困啊。
打了这几个月,已经到了抢无可抢、捉人为食的地步。
而且这次全军出动,邠人是冲着财货美女来的。结果财货美女没几个,反倒饿得两眼发慌,能不找王行瑜“谈谈话”吗。可兼并岐陇的诱惑摆在那,又快成了,王某人如何肯轻易放弃呢。
大帅为了自己的野心要继续打。
小弟们不想干了。
上下离心,想必这就是军士们作乱的原因。
不过他们的运气好像不太好,不但没杀得了王行瑜,反倒在东奔邠州的路上遭遇了李嗣周的六千人,大败。
圣人很高兴,算下来干掉王行瑜快五千人了。
王行瑜拢共就两万来兵马,受此重创,加上混战杨守亮等人的损失,还能剩多少?回去邠州还镇得住武夫吗?
除非杀了李茂贞借大胜之势窃据凤翔,否则灰溜溜地退兵,让儿郎们怎么看,邻镇节度使会不会动心思?很多事一旦做出选择,就要承受风险变成现实的危机。
事到如今,王、李这两头斗虎必以一死而告终。圣人不打算干预,也没有干预的实力。岐阳这三千多邠军都是以步骑万人苦战一个多时辰才取胜。
能跟这俩走到最后的,只会更难以对付。
何况这俩加起来,两万人是有的——交手的风险太大。
军事贵在审时度势啊,宜时时自警。
四月十四傍晚时分,徐彦若终于带着随员和民夫将大量辎重运抵,供军使衙门也搬来了岐山。运来的辎重各式各样,弓箭、甲片、槊、豆子、醋饼、抹额、药材、炒米、腊肉、蜂蜜、酒等等,种类丰富,武夫们欢声如雷,一个个笑嘻嘻的。
“臣有罪,失期了。”供军使徐彦若面色疲惫,禀告道:“臣一直在奉天督运粮草,不意杜太尉突召臣回京。”
“卿辛苦了,迟到几天无所谓。”
李晔笑着予以宽慰,见其风尘仆仆,估计忙活了一天也累了,于是息了问话的心思,道:“下去吃饭吧,好好休息一晚,后续还仰仗卿为我供军呢。”
“谢陛下。”
是了,很多新鲜食物是杜让能临时把徐彦若叫回长安领取的。
真是难为老头了,为了圣人顺利统兵费尽心思。
是夜。
李晔算了一下手下的兵马。
英武军左右两厢一共是十个都,五千人,战亡四百余,伤员七百多人。
龙捷军左右两厢各三都,六千骑士阵亡了一百余骑,战马伤得较多,快六百匹了。好在披甲率高,绝大部分是被伤了腿。
不算伤员,可作战力量差不多八千人。
加上俘虏的两千三百多邠军,倒是还反超了原本的兵力,但这部分人李晔不太敢用。
虽然有奶则娘是时代旋律,也有黑云长剑都、银枪效节都这种脱胎于乱军的贼胚投降之后立即被节度使原封不动引为亲军的案例,但他自问,不是杨行密、李存勖那种能镇得住杀材们的超级杀材。
而且,这些邠人的习气极其恶劣,特别是当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起如何快速洗城、怎么在有限时间内抄略到更多财货美女的所谓“快活事”之时,看守的军士便不由自主地搭话,询问怎么干的。
这种蠢蠢欲动的势头很危险,若不是粮草充足赏赐到位,李晔怀疑王从训、刘仙缘等将领会失去对军队的控制力,英武军、龙捷军也会走上杀害将帅、哗变邀赏、荼毒百姓的桀骜之路。
必须防患于未然!
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军士远离这些暴兵,不允许看守军士与之交谈。至于后面怎么处理,等班师回朝再想办法。他不需要随时会噬主的狂犬,这种怪物即便再勇猛,要之何用?
四月十六,大军拆除营地,离开岐山。游奕使王绍戎带着所部斥候先行,然后是龙捷军左右厢骑卒大队,沿途扫荡敌情。英武军押着俘虏走在最后,兼职保护辎重车马队。全军万余步骑,军令威然,气势汹汹,直朝五十里外的雍县而去。
圣人自统中郎将杜绿衣、裴浐、陈权等宫禁宿卫五百人居中。
车辚辚,马萧萧,锦衣瑟瑟。
因李彦真告知了雍县一带有大股岐军,圣人非常谨慎。队伍时走时停,斥候返回一波,更新了情报,方才继续前进。平时放在大车上运输的战具,军士们这次也是自己携带。
虽然有人侦查敌情,但大伙还是觉得兵甲随身更靠谱。
扛着四五米的大枪走路,的确汗流浃背,却总比被敌军突袭丢了命好。
好在王从训那厮害怕圣人出事,速度放得很缓,时不时拍着马经过大伙身边,喝令慢走。又每半个时辰给一炷香,进食喝水歇气。
兵法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军不规范,亲人两行泪。李晔坐在铁甲车里,瞌睡都不敢打。万余大军,车马绵延几里路,要是被敌人突袭,极其容易溃败。
依稀记得西晋东海王司马越“班尸回国”的路上遭到石勒突袭。
仓促间,器械不齐,指挥僵硬,体力不支,阵列不成,十余万人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