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聿怀瑾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如今落入齐军之手,并且以此要挟景朝坐上谈判桌,这种事委实不好处理。
太过强硬有可能威胁到庆聿怀瑾的小命,太软弱又会引起景朝内部的激愤,毕竟从十五年前攻破河洛城算起,景人早已习惯自己天下无敌挡者披靡的姿态。
庆聿恭似乎没有感觉到上书房内的暗流涌动,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到丝毫焦急的情绪,面对撒改的大义凛然,他不慌不忙地说道:“元帅言之有理,任何人都不能损害天子的威仪,更不能破坏大景的威名。庆聿怀瑾学艺不精为人所擒,后续无论是何下场,皆是她自身的问题,我不会因此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决定。”
撒改双眼微眯,缓缓道:“郡王之意,我朝大军应该南下扫平南齐边军?”
庆聿恭朝御案的方向稍稍躬身,道:“此事理当陛下圣裁。”
撒改一窒,心中不由得涌起几分火气。
如果放在景帝登基之前,说不定他会当场叱骂对方老奸巨猾,反正那个时候大景朝堂上经常上演武斗,贵族们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是很常见的场景。
景帝饶有兴致地望着两人,徐徐道:“郡王认为朕应该直接派兵南下?”
面对天子的提问,庆聿恭稍稍思忖,答道:“陛下,其实无论我朝是否调兵,南齐淮州军都不会在河洛城滞留太久。在臣看来,他们最多只会停留一个月左右,然后便会撤回东阳路境内。”
景帝道:“为何?”
庆聿恭沉吟道:“因为南齐中枢并未做好收回河洛的准备,这一仗陆沉是独断专行,只不过他用火药轰塌河洛城墙继而得手,这是谁都无法预料的变故。细观南边局势,沫阳路防线仍然在燕军掌控之下,南齐想要支援河洛,需要从淮州、东阳路、河洛东线一路跋山涉水,路程超过两千余里。他们先前的储备,只够淮州军攻打燕国东阳路而已。”
他稍稍一顿,抬眼望向景帝,继续说道:“故此,如果陆沉率领的淮州西路军死守河洛,真正需要担心的并非我朝,而是永嘉城里的南齐君臣。纵观萧望之和陆沉这两年的决断,他们不会做出自陷险地的举动,所以只需稍等一段时间,河洛之危便会自动化解。”
撒改不由得撇了撇嘴。
景帝微微颔首,又问道:“既然陆沉守不住河洛,而且这是事前便能推断的局面,他为何要走这一遭呢?”
“原因大概有三点。”
庆聿恭语调沉静:“其一,他想用此举保留所谓北伐的火种,证明南齐边军确实有反攻成功的能力,避免那些江南世族在将来恶意阻挠边军北上。其二,淮州西路军掌控河洛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足够他们在城内留下诸多伏手,往后若是他们再度兵临城下,破城的把握便会大大增加。其三,河洛城内极其富庶,又有很多当年背叛南齐的世家大族,淮州军劫掠他们没有任何负担,道义上无可指摘,此举也能极大缓解南齐朝廷财税的压力。”
景帝陷入沉思之中。
从始至终,庆聿恭都没有提及自己的女儿,似乎如他先前所言,相较于大景王朝的利益,任何个体都无足轻重,即便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片刻过后,景帝缓缓道:“郡王是想说,朕暂时没有必要对南齐仓促用兵?”
庆聿恭垂首道:“陛下,其实如今的局势看似危难,于我朝而言却是极为有利。”
景帝不言,撒改终于忍不住冷笑道:“郡王这句话真让人听不懂。照你说来,如今南齐一路高歌猛进,从去年夺占沫阳路近半疆域,到如今攻下东阳路全境,甚至连河洛城都拿了回去,对我朝反而是一件好事?你是不是还想说,永平那孩子被齐军俘虏也是——”
“撒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