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着想要从榻上坐起来,可是无力的双腿只能让我像个落水狗一般的挣扎。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看着他背后雍容华贵却绵绵愁容的母亲,以及憔悴的父亲默不作声,却似乎早就默许了一切。
她眼里含泪,但也带着笑,他眼里一片深沉却是不容置疑。
我一脸灰败的倒了回去,我心如死灰的嗫嚅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却抓着我的手,想要跟我好好的道别。
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让一个稚子替我,也痛恨他们的选择,让一个无辜稚子代替我。我虽然是废了可我也不愿谢敬敏代替自己入京!我那时候也想过,反正自己都废了何不如就去游京,日后就算是成为了朝廷开刀的第一个牺牲品也无甚重要,府里有谢敬敏,他依旧可以成为北境的顶梁柱。
但是我没想到谢敬敏会代替自己入京。
谢敬敏什么都不懂,他还一脸天真的看着我,希望我能跟他道别,可我当着他那一双无辜天真的眼却死咬着牙发不出一个声音。
他要起身走,我却不肯松手,我知道,我一旦松掉,我会失去这个胞弟。
我不敢失去他,我虽然怨天尤人过为什么出事的是我,可我从没想过看到他代替自己入京受过。游京于他来说是从不曾见过的黑暗,他只身一人若是去了会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我深知那是个什么地界,我深知,这样的选择是把他当成了弃子,可,那是我一脉相承的手足!
他还是走了。
我拦不住他,谁也拦不住。
我怆然的枯倒在床上,听着外边忽远忽近的声音,我耳鸣的厉害,这接连发生的事情使得我心力交瘁。
谢敬敏最后希冀的眼神、父王母妃眼底的哀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终究还是叫来人去传了话,我知晓这一别或是多年不会再见,我无法就这样一句话都没有就送走了他。
他就那样走了,他走的第一晚王府便安静了许多,再也不会有那个喋喋不休的兄长兄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了。
自那之后,我喝的药逐渐不是一开始的味道,我敏觉的发现甚至药味都减轻了许多,腿上也逐渐有了知觉,我心里涌出一股喜悦,我以为,我的腿奇迹的出现了转圜。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来探望我的母妃,她眼里很哀伤,看着我,知晓我腿有了好转依旧在哀伤。
我知道她是因为谢敬敏而哀伤,我甚至说,等我好了我就去游京,换回谢敬敏,可母妃又生气了,她勃然大怒的拂开我的手就出了房间,让我一度认为是我的言辞失了分寸。
我的腿好的很不正常,分明被认定为此生都站不起来了,却短短数月就能健步如飞,我怎么不可能不怀疑。除非是那个医士误诊,不然不可能出现这样超乎寻常的情况,可那个医士我却再没有见过他。
我暗中调查那个医士,惊动了父王,他把我叫进了书房,与我秉烛夜谈。
父王开门见山的就说:“你该明白,次子愚钝不及你,北境的重任是要落到你肩上的,他扛不起来。”
我慢慢的察觉出父王所言是何意,心中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我忍着心底锥心的刺痛道:“父王,敏哥儿还小,他不是愚钝,他只是贪玩了些,我们可以培养他,他就可以成为能担大任的人,而不是放弃他!”
我那一向对子嗣慈爱的父王却露出了他凶恶的模样,他拍着扶手哼笑:“培养?他现在多少岁?要把他培养成如你这般的人才你知道我们得花多少时间吗?北境还能等得起他几年?是五年还是十年?你能保证,这五年十年里朝廷不会对我们发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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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字字诛心,使得我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颤抖着唇,眼底震惊又惶恐,而诛心的言论还在继续。
“你该认清,放弃他的不是我们,而是他自己。他如果从小就如你一般聪慧,敏而好学,我们也不会冒着欺君的罪名保下你!”
轰的一声。
晴天霹雳终于砸在了我的头上。
欺君之罪。
我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腿疾好的非同寻常了,为何在谢敬敏走后自己就出现了好转,原来、原来啊,这一切都是一场专门挖给谢敬敏的陷阱么?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敬爱有加的父王,头一次觉得父王陌生的可怕,这不是我的父王,这怎么可能是我的父王,我的父王不会冷血到诓骗自己的儿子去死!
他固然是为了保下自己,可他的动机和做法寒了所有人的心。
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虽然不甘心成为质子,却不会卑鄙到苟且偷生!无耻到让一个稚子代替自己受过!
我知晓真相饶是如此,可谢敬敏知晓了真相呢?
这要他怎么活!这不是在抽他的筋扒他的皮么!
我头一次对自己的成就感到憎恶。
我恨不得那些加诸在我身上的荣誉全部灰飞烟灭,也不要让我成为一个阴沟里得了便宜的小人。
那一晚,我枯坐在书房,与我的父王一起看着跳动的烛火,沉默着,无言着,我在悔恨,不知道他有没有愧疚。
我自诩聪慧过人,怎么不清楚利害关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只能认定了这个事实。
北境如今看似平静安宁,实则暗流涌动,除却对我们跃跃欲试想要投兵以伐的朝廷,北境内部的君臣官民关系也是一个棘手的烂摊子,说的好听点,北境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难听点就是空有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