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令!车头来了!车头来了!要出发了!向着港岛前进!”
谢虎山给韩老二泼了一头冷水:
“别做梦了,且走不了呢,火车头不可能就拉着咱们这几节车厢出发去港岛,那都不够油钱,不信咱俩打赌,明天晚上能正式出发,都算是快的。”
果然和谢虎山说的一样,加挂了车头后,火车头把这几节车厢从城郊养殖场沿着铁轨慢慢悠悠拉到了浭阳火车站,随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谢虎山早就盖着破大衣打上了呼噜,韩红兵却不死心,和其他几个押运员还都眼巴巴等着,一直到天都快亮了,发现还没有要发车的动静,这才死心,回麻袋上打瞌睡。
天还没车底放亮,谢虎山就睡醒了,此时站起身活动着睡得酸疼的身体,打量着四周,四周都是各种火车车皮,应该是位于火车站哪个不起眼的旮旯,可能是等从东北或者内蒙等地过来的车汇合,把他们这几节车厢一起捎上,继续南下。
忽然他脸色微微一变,多了些玩味笑容,蹲在车门口,盯着车站某一个空车皮打量。
韩红兵听不到谢虎山的动静,微微睁开眼:“谢斯令,你起这么……”
“韩参谋长,你要是憋不住想去撒尿,会去哪撒?”谢虎山眼睛盯着自己发现的地方,嘴里小声说道。
韩红兵打着哈欠坐起来,走到门口,按照谢虎山说的观察了一下,随后一指谢虎山盯了半天的地方:“我肯定……”
“那他妈是谁?”韩红兵脸上的困意消失不见,也蹲在谢虎山身边,小声问道。
他发现自己刚才指的地方情况不对,应该是藏了个人。
“可能是知道咱们这些人有钱,想趁人憋不住找地方上厕所时,抢个劫。”谢虎山叼着烟说道:
“我盯了半天了,这一看就不是老手,心太浮,沉不住气,想抢还想走,心里正纠结呢,得了,我去跟他玩玩。”
说着话,谢虎山跳下车厢,装作撒尿的模样,朝着自己看了半天的僻静焦虑走过去。
刚走过去做事解裤子,身后忽然就窜出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手里拿着个大号锉刀,对着谢虎山低声喝道:
“兄弟,算你倒霉,哥哥我最近手头紧,知道你们押送的都有预支补助钱,就快发车了,你也不想我给你来一下子,最后去不了吧?我不多借,五十块,你给我留个名,将来有了钱我还你!”
谢虎山看向对方,来人生的颇为壮硕,阔脸圆眼,皮肤黢黑,穿着脏兮兮的蓝色工人服,表情凶悍,谢虎山朝对方笑着说道:
“哥们儿,我要是喊一嗓子,你小子被逮住,肯定挨枪子,铁路子弟吧,一般人不知道这车是干啥的,你知道,而且知道抢我们,罪名肯定不轻,但你还是要抢,而且还挺有原则,都已经打定主意抢劫了,才抢五十块?多抢点儿啊?”
“别逼我动手,也别废话,快点儿拿钱!”对方手里不断作势要用锉刀捅谢虎山,开口催促。
“别急,我给你。”谢虎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零钱,慢条斯理的数着,对方贪婪的看了一眼那叠钞票,然后就开始紧张的打量着四周,真的就等着谢虎山在原地数钱,而不是上前把钞票都抢走。
谢虎山最后数出五十块钱,朝对方手里递去:“这是五十块。”
对方伸手来接,谢虎山的手却一扬,那沓五十块的零碎钞票顿时飘飞散落在地上。
对方动作一停,瞪着谢虎山,不明白对方既然已经肯给自己钱,为什么又要把钱丢在地上。
谢虎山活动着脖颈和手脚:
“家伙扔了,不下死手,打一场玩玩,你赢了,我帮你捡起来,亲手递给你,你输了,自己拣,就当我发车前无聊,拿你打发时间了。”
对方却犹豫一下,随后蹲下身麻利的捡着钱,嘴里说道:“你给钱了,我不打你,你走吧。”
“不打,你试试能走得了吗?”对方的身后,响起了韩红兵的声音。
青年吓了一跳,抓着锉刀站起身,第一时间把后背靠在一截车厢上,避免后背被袭击,这才观察四周。
此时他才发现,附近已经冒出来七八个民兵,每人手里拎着一把锋刃雪亮的刺刀,正笑容残忍的瞧着他,就像看着一头上了套的猎物。
从谢虎山跳下车那一刻,韩红兵就已经去招呼其他民兵起来看戏,谢虎山给对方数钱时,他们就已经完成了合围,对方如果不会遁地术,别想跑。
“别害怕,真要动手,谢斯令数钱那会儿你就该躺下了。”韩红兵朝他扬了一下下巴:
“和谢斯令打一场,我们拿你俩赌馒头,你要觉得不公平,那就我们这几个人里,你自己随便挑一个。”
青年显然知道自己如今的局面,干脆蹲下去继续捡着钱:
“你们打断我一条胳膊出出气,别打断腿,能让我走回去就行。”
谢虎山在对方靠近自己捡钱时就抽了几下鼻子,此时看到对方的反应,朝韩红兵摆摆手:
“都回车上吧,不打了,这小子身上有消毒水的味儿,家里有人住院,怪不得刚才张口说借。”
“艹,他把我打算对港岛人的干的事,先对我干了一遍,这钱借的真硬气。”
青年看了谢虎山一眼,就继续捡钱,嘴里说道:“谢谢。”
谢虎山又从口袋取出五十块,这次蹲下去交给对方手里:
“下次借钱没用抢劫这套,直接走过去磕个头,比抢劫好用,都是大小伙子,心软,手黑,看你可怜,可以给你,但你要是敢抢,我们就敢弄死你。”
把钱塞到对方手里,随后起身跟民兵们朝着闷罐车走去。
“谢斯令,你啥时候开始学雷锋做好事了,做好事也没你这么干的吧,问都不问,就借给人家一百块钱?先说好,这一百块钱是你自己出的,别想让我跟你平摊。”韩红兵收起军刺对谢虎山笑着说道。
谢虎山语气有些感慨的说道:
“我当初要是没有做好事放了金满仓,也就不可能认识桃子,不认识桃子,我奶说不定已经没了,所以我觉得,人还是多做点好事,没准就能帮到自己。”
远处,一个调度员吹响了哨子,朝几个人大声喊道:
“抓紧上车,拉你们走的车要进站了,准备编组出发!”
“大哥,我叫宋铁生,你怎么称呼,留个名字和地址,这钱我肯定还你!”背后,那个青年已经把钱都捡起来,此时手里攥着钱,对着谢虎山大声喊道。
谢虎山一跃跳上闷罐车,站在车门处,居高临下,目光倨傲看向对方:
“你大哥叫中坪虎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