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谁当会计没关系,我就是怕干活的人害怕咱们中坪的人,有我老丈人在,他们不至于害怕,害怕遇到事也知道跟人说,我安排个不认识我的人,真要干活出了事,那个人敢和我说话吗?不得回家先把媳妇藏起来防止我发飙?”
“反正你总有自己那套歪理,入党的事短期内没戏了,那流言影响很不好,除了会计这件事,还有很多涉及作风和男女问题的,我都不好意思提,要不是公社领导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小子早就被拎过去让冯特派员审一审了。”杨利民说道,他看看沈默正整理的两小袋粮食,好奇的问道:
“看起来这是要出门一趟?快过年了还要出去?”
谢虎山点点头,对杨利民解释道:
“年前跟小老道去探望他两个师兄,还指望年后请他们帮忙教咱们队的人搭窑烧砖,这种活必须要当场手把手的教,火候,窑内空间掌握这些只是靠说几句,让人自己去尝试摸索,太耗时间和木柴。”
打发走了因为流言没能安排自己加入组织而气呼呼的杨利民之后,谢虎山跟沈默两人,一早搭队里的大车赶到了县城,再从县城长途公共汽车站搭车去西山距离白石沟玉皇庙最近的站点,然后又背着两小袋今年新收的粮食步行九里山路,终于在下午三点多,总算即将抵达沈默俩师兄修行的玉皇庙。
玉皇庙在谷里,所谓谷,就是四面都是山,此刻两人小心翼翼走的青石道都是老道们这么多年自己凿出来的,谢虎山走在小路上,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沈默的师爷,师傅们为啥想不开,在这么个鸟不拉屎,人迹罕至的地方盖个小破庙修行。
周围也没有啥优美风景,跟洞天福地一点边都不沾,除了山就是树,方圆数里没有人。
说老道们兼职盗墓,用庙掩人耳目?谢虎山也不相信,谁家死人能埋这破地方,他不懂风水都能看出来这地方不适合埋先人。
四面高,中间低的地形,把祖先埋这里,跟把祖先直接埋井里或者埋鱼塘里没啥区别,等于年年夏天都得给祖先用雨水泡个澡。
“四师兄!”沈默终于走完最后一段青石小路,站在玉皇庙的庙门口,背着多半口袋黑面,嘴里大喊。
面前这处和药王庙规模差不多一样寒酸的小庙庙门打开,一个面相看起来六十多岁,实际真实年龄不到五十岁,脸上一把胡子,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黑粗布道袍的道长罗诚行快步出来迎着自己亲手捡来养大的小师弟:
“都要过年了,你咋来了?”
“罗师傅。”谢虎山旁边开口打招呼。
他对沈默的两位师兄都不陌生,他和沈默小时候那会儿,两位道长还住在药王庙来着,只是后来才又搬了回来。
“小虎三儿,长这么高了?”罗诚行呵呵的笑着,单手拎着沈默的面口袋,又把谢虎山背着的玉米渣口袋接过来,一手抓着一个朝庙里走去。
罗诚行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老道,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气质,更像是个身强力壮的老农。
沈默双手按在膝盖上,气喘吁吁的看向自己四师兄一个人拎起他和谢虎山带来的干粮,脚步轻松的进了庙门,语气里带着对宠溺自己的长辈的任性和不爽:
“我就不明白了,药王庙有啥不好,你和五师兄非得回这么个地方住,前后左右都是山,就咱这个庙还盖坑里,一下雨跟住井里一样,又不是龙王庙。”
“快进来,快进来,进来歇着。”诚行道长已经把干粮都放进去,又走出来,亲热的招呼两人进庙。
玉皇庙的格局与药王庙区别不大,正殿供了十几个用木头模子印出来的半人高神仙泥像,正殿左右是两间耳房,前院内用木头和塑料布,草席搭了个简陋窝棚,里面是粗糙简易的炉灶,用来烧水做饭。
窝棚旁边,还有几根没劈好的木头,显然罗诚行刚才在劈柴。
这地方看起来比崖口大队的环境还恶劣不少,如果不是真心想要苦修,谢虎山觉得没人能在这地方住下来,最近的人家也在几里地之外,晚上都能听到狼嚎,就师兄弟两个人相依为命。
“四师兄,我问你话呢,你咋就不能和五师兄跟我一起去药王庙住,这地方一下雨就跟井里一样,人家是一年一次大雪封山,你这庙倒好,一年两次封山,大雨封山,大雪封山,来慰问你俩的人不注意,都得让狼叼走。”沈默进了四师兄自己住的耳房,坐在炕沿上说道。
罗诚行拎着个已经看不出本色的烧水壶走进来给两人倒水,嘴里说道:
“我五行缺水,我乐意搁水里泡着,行不行?封山就封山呗,本来就是修行之人,没啥事老去山外面转悠啥?”
“五师兄呢,又去山上修路呢?”沈默对帮两人倒热水驱寒的四师兄问道。
罗诚行把一碗水先递给谢虎山,嘴里对沈默说道:“你五师兄走了一个多月了。”
“啊!”沈默有些紧张的开口:“死一个多月了?”
谢虎山也吓一跳,沈默五师兄叫胡诚言,他有印象,胡师傅得了他们师傅陈道长的真传,针灸技术非常出色,刚才罗诚行一说胡诚言走了,谢虎山也以为是去世了。
罗诚行倒了第二碗水,放在沈默旁边,随后揣着手靠墙蹲下,呵呵笑着说道:
“死啥死,国家去年好像开了个啥全会,对,三中全会,开完没多久,部队林场的干部带着几个慰问的人就来了,说现在国家是要咋样,我也没听明白,反正意思是让我俩跟着他们走一个,去哪个宫观主持工作,我俩哪会呀,可人家非得让去,部队的领导也劝,说不用担心,他们给帮忙送过去,去一个人就行,这里还可以留一个,完了你五师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