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晚上九点钟亲自在药王庙门口目送谢虎山蹬着自行车,带着八辆大车去县城之后,马老五就有些心神不宁。
他倒不是怕走夜路出什么事,开玩笑,八个常年跑远道的老车把式,尤其还有本村乃至本公社公认第一的把式头儿谢老六压阵,再配上八个壮劳力,别说小毛贼不敢招惹,就是妖魔鬼怪看到这么盛的阳气儿都得退避三舍。
他是担心谢虎山被粪勺子骗了,万一粪勺子用低价糊弄谢虎山半夜去收粪,趁天黑给他装八车三等的黄粪汤子回来,再算上雇车的成本,自家生产队今年可就亏大了。
虽然谢虎山看起来比队里其他小青年儿都脑子活分,但毕竟年轻,没有经验,就怕他贪小便宜吃大亏。
他心里装着事,连炕都躺不下去,坐在自家门口抽烟袋纳凉,刚好在豆腐作坊和粉皮作坊开工,按辈分马老五要称呼大娘大婶的几个老人走了过来,一问才知道,过来要找自己支领红薯干和黄豆,说虎三儿那孩子之前买了十捆红薯粉条和十板儿豆腐,还先付了钱,让天亮之前给做出来。
这下马老五连坐都坐不住了,谢虎山拿买粪的钱买了自家生产队的粉条和豆腐?这是要给粪勺子送礼?买三十车一等粪就送给粪勺子十捆粉条,十板儿豆腐?
这礼送的忒多,到底粪便宜了多少钱啊,送这么重的礼?他本来想直接打发几个老太太回去睡觉,一转念又觉得,反正钱又回队里来了,那东西就先做出来,最多等谢虎山回来问清楚,万一真的是靠送礼才拿到了便宜粪,免得到时候耽误事。
给老太太们去库房支取了红薯干和黄豆,打发老人们走之后,马老五一狠心,干脆回了药王庙三队队部,打开队部的灯坐在桌子前,打定主意今晚坐这里等粪车回来,向谢虎山问清楚,之前谁收粪也没这么麻烦,怎么他就这么多事,这小子到底憋了什么屁!
用胳膊杵着脑袋打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马蹄声和车轴轱辘转动的动静,马老五猛然睁眼,揉了揉眼,起身走出药王庙大门,只见天还黑着,外面的空场上,八辆大车已经排着队停下,穿着破烂大衣的车把式们抱着肩膀扛着鞭子立在旁边,牲口们在原地不断抬蹄打响鼻儿,身后拉的大车上虽然围着木头挡板和厚厚几层塑料布,但扑鼻的臭味却怎么也挡不住。
谢虎山叼着手卷烟,跨立在自行车上,笑吟吟看向马老五:“老五,八车大粪,卸咱队哪块地的粪池?”
“王八艹……”听谢虎山又故意招惹自己喊自己老五,马老五想骂他一句,没等骂完,跟着去起粪的八个壮劳力中,已经有人忍不住朝他开口压着嗓子喊:“老五!纯粪!不是大粪池的,是茅房起出来一点水没掺的纯粪!八车!”
马老五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看向坏笑的谢虎山,眼珠转了几转,骂出口的脏话当即就转了个弯:“王八艹的,你五婶忒不懂心疼人,我说走的时候让她给虎三儿装俩煮鸡蛋省得孩子饿,说啥没舍得,看把我大侄子累的,饿了吧?一会儿天亮了五叔自己掏钱,请你吃馄饨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