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奥林匹亚的发展了,佩图拉博大人。”
卡丽丰陪伴着铁之主坐在铁色的绸布下,在洛科斯王宫的顶层,俯瞰着由灯火勾勒出形状的奥林匹亚都城。
晚间的山风下谷而过,将纱帐向着黯淡的城区吹去,招展得如同数面深色的旗帜。那些日间呈现出多样色彩的装饰彩缎纷纷褪色、简化,变回一根根纯粹漆黑的条带,探进夜幕深处。在远处,那些布设严密的防御工事隐隐从山峦间露出尖锐的要塞塔顶,在雾霭间若有还无。
今日执勤的战争铁匠凯尔·瓦伦不禁将更多视线放在那些与战争息息相关的布设上。若是换一个时间来,他的视线将更多地停留在大远征中罕有一见的、花园般的城区中。
然而,侍立在帐外,静静地听着卡丽丰总督与原体的对话,他的心绪时不时地落在了标记在城楼与大殿间的钢铁勇士骷髅徽章,以及那些军事设施本身之上。
铁血号的返航带来了一种严峻而冷酷的氛围,与原体相伴的每一个军官都对他们保持着避而不谈的沉默,而其中少数几个人不见踪影。
战争铁匠丹提欧克前去与原体汇报怀言者的擅自离去与所作所为时,佩图拉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最信任而倚重的战士之一的话。
那时他眼睛里的愤怒和恍然大悟,甚至让诸位战争铁匠心中生出一种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安全走出指挥室的错觉——尽管他们很快就明白那种压抑的怒火不针对他们而生。
凯尔·瓦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这口夹杂着冰冷山风的空气在喉咙中战栗着滚落下去。
随着卡丽丰与佩图拉博并不曾对战争铁匠保密的谈话逐渐送入他耳中,他们的原体单独前往无数光年之外完成的旅程也渐渐在他眼前变得清晰……
不,他听得出佩图拉博大人仍有保留,但其中许多事情都被拨开了迷雾,变得愈发鲜明。
“必须如此吗?”卡丽丰问,清冽的声音变得恍惚。
“这是我的抉择。”佩图拉博说,足够让人想象他面无表情的神色,“人类帝国如今的成功不是依靠迟疑和徘徊得来的,而是鲜血与牺牲。”
“可奥林匹亚——是的,我明白了,阿博。同样是鲜血与牺牲,因为这儿的和平建立在整个银河靠征战和强权维系的稳定上呀……”
“我很高兴你能赞同这一点,卡丽丰。从未有乌托邦是一座空中的花园。为确保第一场大型会战的隐秘性,在战帅发动叛乱的消息传遍银河之前,奥林匹亚星团内,将只有我们自己的这一颗母星将发起战争动员;但我需要你为我做好将通讯立刻传遍整个行政区划的准备。”
“这并不难做到,如果你愿意组织一场演说,奥林匹亚会信任你,佩图拉博。但除了我之外,除了奥林匹亚与你的钢铁勇士之外……”一声细微的空气划动声,那是一次挥手吗?“还有多少人愿意相信战帅佩图拉博的正义性?你不该去做战帅的,你知道你在帝国中的名望……”
“那就扭转它,依靠声明,依靠暴力。这不是重点,如果我取胜,忆录庭将知道他们该怎么做。如果我落败,银河不复存在。”佩图拉博说,顿了顿,这一个停顿揪人心弦,随后他继续:“但不论如何,奥林匹亚星团必定会卷入战争。”
“的确如此。”卡丽丰低低地说。
“我……”
铁之主似乎还有些话想说,然而他的声音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在一阵凝滞般的漫长静默之后,佩图拉博再度开口:“让我再看看如今的奥林匹亚吧,卡丽丰。”
是否飘来了一些细微的电流声,就掺杂在凛冽的晚间山风与吹动的纱帘的细微颤抖之中?而在那电流的响声里,是否又有一阵原体的呼吸声,轻而急促地飘散在帐内,最后淹没在宏大的寂静深处?
凯尔·瓦伦可以想象,佩图拉博大人会用怎样沉静的眼神,观察奥林匹亚的全息图,伸出手,一手将它托在掌中,一手坚定而柔和地转动那枚圆球,抚摸着山峦与平原的褶皱——不,那是昔日的佩图拉博了,那是往昔的铁之主,却绝不是如今站在叛乱边缘凝望深渊的战帅佩图拉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