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众罪代求,祭除掉一切的罪,满足父神的公义;他以中保的职分,意要平息祂的愤怒。
“纵然祂仍为不义而震怒,祂的爱仍要降下,因祂的爱是不改变的,唯有人因自己的罪恶与祂成仇,不愿受祂的爱。
“他免除了人与祂的不睦,这才成就了祂可显明的慈爱。”——《洛嘉之书》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们的皇帝陛下究竟对第二军团作何感想……”莫尔斯在桌边坐下,取出笔记本,在纸面上写了一些补充条例,“也许你会觉得惊讶,马卡多,因为他很不高兴。事实上……”
他看了马卡多一眼,“他感到愤怒。”
帝国宰相缓慢地眨了一下他的眼睛。他的老友在他身旁时,往往表现得比在天下人面前要更鲜活,但愤怒,那是另一回事。
帝皇会露出微笑,会为未来苦恼,会描述一些不为人知的奇思妙想——那几乎是某种孩子气的行径,令马卡多不禁在心中暗暗发笑。
可银河中究竟有何事,能引得人类之主隐藏他的怒气,这令马卡多很不容易想象。
“为什么?”马卡多问。
“因为他失去了一个基因原体,我的朋友。”
“哦……”马卡多摇头,“曾经,那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不,宰相,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莫尔斯甩了甩笔,让墨水的流动重新流畅。
“我是说,他失去了他计划中一个准备妥当的工具,并不得不为那個基因原体做出的个人选择,而调整成百上千的后续计划,比如提前太久地开始启动他全新的‘士兵制造方案’——这无论如何都不是原本打算立刻启动的。
“是的,宰相,我用我不存在的小腿骨都能猜到,这才是第二军团必须除名的真实原因。他要确保没有人知道第二军团将会变成什么——因为那太容易把他那个‘不是神’的小玩笑戳穿。”
“那是?”马卡多问。
“别和我打哑谜装不知道了,我的朋友。”莫尔斯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总之,你该知道,计划被破坏,这是多么令人愤怒的一件事,想象你建了一半的房子里,突然塌了一块见鬼的地基。你得想办法把它补上。”
宰相在他得到的答案中惊讶地沉默了几秒。
莫尔斯抬头,扫了他一眼:“别告诉我他在你眼里浑身冒着慈爱的伟大气泡,马卡多。”
马卡多在莫尔斯身旁坐下,从他所在的角度,可以看见窗外由罗格·多恩和一万名银河之内的伟大建筑师共同设计的瑰丽杰作。
人造的蔚蓝苍穹之下,耀金、精金、黄金、塑钢、混凝岩……自上而下地铺筑出泰拉皇宫金顶流光,线条分明的屋顶山墙,长廊纵横的层叠楼宇、争奇斗艳的露天花园,宽阔的大殿长厅,乃至城垛堆叠的坚实要塞和堡垒,以及基岩之处的牢固地基……
木料的浅淡清香和似有还无的熏香,衬托着遥遥传来的自动留声机的古典乐曲,一切都如此符合人类之主的喜好,没有半分偏差。
帝国宰相牵了一下嘴角,恢复了他一贯的声调。因外在的年龄所致,那份沙哑的音色令他显得忧伤。
“若他如你所说,那么我们都不会追随于他。”
——
洛嘉·奥瑞利安知道帝皇尚未离去,但他却一直没有见到他期待已久的人类之主。这让他变得焦急。
如果帝皇谁也没有见,怀真言者只会默默地向人类之主的背影祈祷。但他知道,莱昂·艾尔庄森就在那颗银色天使的基地星球上,与帝皇共处。
这无法不让洛嘉怀疑,是否是他无意中又服侍错了什么,以至于祂明知他的渴求,却不愿召见他。
到了第二天,洛嘉去拜访佩图拉博,却得知钢铁勇士头也不回地展开了对做鸟兽散的冉丹异形的追猎,于是恍然大悟,指挥怀言者全部行动起来,配合完成漫长的清剿。
在主宰意识受创,乃至很有可能已经在帝皇的长矛下烟消云散的此时,清剿演化成一场公式化的作业,寻找——打固定靶或行动并不积极的移动靶——清理完成,他们如今所需的只是时间。
第三天,洛嘉想要拜访荷鲁斯·卢佩卡尔,他很快被告知复仇之魂号已经径直赶往基地星球,奥瑞利安在得到消息的第一刻,就懊恼于自己的迟钝和不敏锐,竟然还要求祂主动来召见他,而非自己动身前去敬拜。
几小时后,怀真言者踏上基地星球的土地,怀着沉重的心情,在遍布尸骨的平原中,寻找他的落脚之地。
归于帝皇的伟力,漫山遍野的血肉组织,和令人厌恶的异形臭气,都在某一时刻被无形的幽魂般的黑焰烧去,让洛嘉·奥瑞利安不至于因目睹亵渎之物而愤怒难抑。
于是,星际战士的尸骨便被单独地留下了。那些破损的、颜色难以考察的外甲、脱落的护目镜和仅剩一半的头盔,还有在盔甲外裸露的断骨。
洛嘉不忍地微微闭眼。他不是为阿斯塔特的牺牲而哀伤,也不怜悯他们所受的痛苦。一切都是为了与他们所爱的帝皇进一步接近,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侍奉。
不,他不忍看见的,是异形的摧残给他们带去的侮辱和玷污。这让怀真言者心痛不已,不禁默默地颂念起他的祷词,请求祂将他们宽恕、接纳,将恩惠和平安带给他们的灵魂。
他让周围跟随的牧师离开,独自行走进无名星球的荒原中,他的祷词没有任何出处,每一个字眼都源自他内心的真情。
“愿你们死后的荣耀尤高于生前的荣耀,”他说,让话语从口中自然地流出,而非有心去书写一份完美的祷告长文。他的意志主导着祷词的流向,而哀悼的痛苦则潜伏在言语的潜台词中,与正文互为衬托。
“愿祂见证这一切,将伱们因祂的宽待而赐予的光荣,再友善地取去。愿你们被提升到天上,住在永远的欢喜快乐里。”
他缓步行走,渐渐地,他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最初意图也不再被铭记了。
他关闭音阵,不再聆听怀言者告知他的帝皇所在的坐标之处,而是凭着自己的心,倾听送到他耳中的声音,跟随他的脚引导他走的路。
“祂的国是永远的,至高的圣民,要得国享受,直到永永远远的世代……从尘埃里,从尘俗里,得到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