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熄灭。浓雾再度涌入村庄,满怀慈爱地抚摸着半陷在泥土中的腐烂尸首。昏黄的云层缓慢地漂浮、移动,微弱的光从云层的缝隙里向下倾泄。
很快,最后一丝阳光织出的丝线融化在云雾之中。淅淅沥沥的雨声开始下落,将巴巴鲁斯的地表包裹在朦胧的阴冷里。物体本身的各自独立,在浓雾的覆盖中,被化归为一个无法拆分的整体。嗡嗡的蚊虫之声在泥沼中低语,完整着这片不可动摇的死域。
莫塔里安在浓雾中远去,即使他的存在,对两名顶级的灵能者而言,依然清晰可见。
有些时候,莫尔斯会想要知道帝皇究竟在想着什么,他谜题般的举动背后,究竟是哪一种理论支撑着他挑选他的终点,以及一条通往终点的路径。
即使莫尔斯往往认为,自己称得上一位比较了解这位尘俗世代之王的追随者,他依然明白,他所认知的帝皇,不过只是帝皇众多面相中的一道侧影。或者两道。那不是这位走过众多世代之人的全部。
徘徊在河原间的男孩,在尼尼微城外驻足的男人,骑马持剑的骑士,火刑柱上的学者,耕种田园的农夫,残酷染血的军阀,策士,奇迹,永在的父,和平的君……
人类帝国,帝皇。
“你让他生气了,帝皇。”莫尔斯问,怀疑着这有无可能正是帝皇所要的成果。在人类之主肤色深沉的脸庞上,他看不见任何的失落或者意外。那儿耸立着一个金玉石塑般的人影,一张空白无情的假面。
在浓雾之中,一些细微的波动因为莫尔斯的话语而产生,在细密的小雨和看似柔和实则辛辣的毒气中蔓延。
“我知道。”帝皇回答,身影缩小,回到凡人的尺寸。他深灰色的长袍破旧却清洁,宽松且结实,适合活动、奔跑、劳作。一些雨滴顺着他漆黑的眉梢滑过脸部,落入长袍之中。
“莫塔里安好不容易对你产生了好奇,尼奥斯。”
帝皇的灵能已经被收敛,外溢的以太之光全数收回。莫尔斯迎接着帝皇的眼睛,希望这能帮助他更多地认识帝皇。
“他得知了你与他的血缘关系;而考虑到他的养父纳克雷对他所做的一切,他当时的反应已经好到超出了我的预期。”
帝皇静静地听着,雨滴更多地打湿了他的头发,与头发上的金色叶冠。
“你可以得到一个儿子。”说出这句话时,莫尔斯犹豫了。
帝皇似乎是在思考。他的眼神移开,莫尔斯知道他所看的方位,是莫塔里安的去向。
第十四号原体继续向平原而非山脉走去,不难想象莫塔里安意在找到更多的村庄,他寻求的也许是同伴,也许是战友,也许仅仅是一片栖身之地、落足之巢,但不再会是家人。
随后,帝皇收回视线。
“如果我需要一个儿子,”帝皇说道,“我不会穿金甲来。”
莫尔斯皱了一下眉。
“我不确定你的意思,尼奥斯。”
“利益、情感、理想。这是合作的三种基础,任何一道足够牢固的链条,都可投入运用。而任何一道锁链的崩溃,都象征着终止与结束。”帝皇说。“你我之间,拥有全部三种。”
他的眼神告诉莫尔斯,如果此时身在此地的并非与他相识数万年的忠诚者,这些字他一個也不会诉诸于口。
帝皇继续说,用他自己的声音,一个从古老的欧亚大陆一直传达至第三十个千年的声音,一道冰冷的理性之语,一声不需要安慰或柔情的抉择命运之音。
“莫塔里安需要的情感系链,我不可能向他提供。在预示与推演之中,他皆被证明对不足量的情谊满心抗拒。而我们的初次见面,更已是一场无可挽回的灾难。”
“因此,我将不会向他展示父亲的形象。”
“黄昏突袭者的主人,将仅仅是一名因共同的理想与利益而追随天鹰的军团之主,而不是一个对父爱渴求又厌憎的矛盾者。”
“工具。”莫尔斯停顿了一下,“武器,将领,军团的主人,战斗的盟友,巫法之大敌。这是你对他的要求。”
帝皇微微点头。“我要他废除敌人的武力,将敌人的尸首抛到金座之下,斩下他们的头。”
“但唯独不是子嗣。”莫尔斯试探地问。
帝皇开口:“安格隆、罗伯特·基里曼、佩图拉博……已经拥有第一个家庭的基因原体,他们都较少称我为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