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基里曼在佩图拉博的提醒下陷入了短暂的怔愣,对这名正预备着和康诺一起将饱满的精力投入到他所生长的马库拉格的基因原体而言,在一个月后离开马库拉格一事,几乎是由一串熟悉的词语组成的陌生短句,难以理解且不易接受。
十余年渴盼同类相聚的生活过后,有幸与心智相合的兄弟们相聚本是如梦似幻的美好之事,何况康诺·基里曼和塔拉莎·尤顿仍不假思索地称他为“孩子”,种种因素叠加交融,几近天赐喜讯、好梦成真。可一旦加上了要就这样离开变革前夕的马库拉格之条件,所有快乐的背后都忽而被涂抹上阴云笼罩的底色。
实际上,基里曼觉得自己若行此举,可等同于对康诺,对尤顿,对整个马库拉格的人民,和马库拉格本身的背叛——他从自己的心声里听出了言过其实的抱怨。
“我必须要就此离开吗?”基里曼问,隐藏起他升起的警觉,“其一,再好的将领都不可能一日之内与他的军队磨合成剑刃齐心的一体之军。其二,一个轻易舍弃其公民幸福的投奔者不值得被信任。其三……”
“我们无意逼迫你做任何事。”安格隆温声打断,从宽阔胸膛中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厚重,“如果依靠强迫才能令人加入一种事业,那么这事业本身必定是残缺而卑劣的。这不是大远征的意义,也并非帝皇的愿望。”
佩图拉博把刚刚构思好的词句抛开,将对话的机会留给安格隆。
他不知道帝皇在努凯里亚纪念厅中都和安格隆聊了什么,但这位反抗强大权威的角斗士兄弟竟能对人类之主如此推崇,他觉得应当感谢莫尔斯所设计的初遇环节。
随着他近五年在泰拉从事网道的秘密建设工作,获得与帝皇多次正面直接交流的机会,他对帝皇的了解亦有不少加深。他的愿景故而在佩图拉博眼中变得愈发纯粹而动人,但帝皇本人宛如众多碎片拼凑而成的神秘性格,也往往令佩图拉博颇感困惑。
简而言之,若将迎接安格隆加入远征队伍一事完全交给帝皇自行处理,他很难想象那将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在帝皇播撒向整个银河的宏大宣传之中,你将听见众多关于统一和解放的概念,也将见到用无数形式反复强调的,有关为人类种族的复兴和人类本身的福祉去燃烧不洁与黑暗,驱逐异形和异端,以天鹰旗帜的光辉重新将人类拥入光明的标语。”
安格隆用一种冷静而柔和的口吻去陈述这些可以用狂热形容的词汇,无形中强化着他的说服力。
而得知他不会被强迫离开后,基里曼也不再计算头顶的二十几万军队究竟是何等全然不可能抵挡的惊人力量——他其实根本不觉得他新结识的兄弟们有这般残暴的可能性,但他的理性快他一步。他放松下来,专注在安格隆琥珀般的双眼中。
“任何一名统治者、掌握权力之人,乃至从民众手中剥夺公有权力付诸私用的压迫者,都可以讲出这番漂亮话,做出比这更夸张百千倍的宣扬。但帝皇不一样,他的真实愿望比他口中说出的梦想更加宏大,而他能为此所做的付出也更甚于场面上的许诺。因为他曾经无疑正是他决心保护的人类中的一员,而他现在也保留着那珍贵的一面。”
安格隆说,语带感慨。
“一年之前,在我自己的星球努凯里亚,我举行过一次广泛的会议,邀请我的大量公民代表和子嗣与会,共同讨论一些大家曾做出的错误,以及我们以后要向哪里去。我当时不知道帝皇就在人群中,因为他那时既没有戴王冠,也没有穿金甲。他那样普通而轻松地融进了大众之中,倾听我们的会议,提出所有可以立刻执行起来的实际建议。”
“他的第一项提议是城市之内交通工具的行驶速度应该设置上限,因为亚纳城里总是在发生意外的冲撞事件。他的后续提议则有些与努凯里亚管理的架构相关,有些与公民的生活相连……他关心着所有人能不能获得一种更好的生活,在自己的文明上建设出更加优秀的文化。我几乎将他视为日后努凯里亚治理的一颗明星,直到我发现他竟然是人类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