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图拉博还是决定找安格隆聊聊。
在被阶段性的繁忙引发的怒火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工程的顺利展开渐渐平息后,铁之主终于得以放下文件,单手挡住双眼,在宁静的黑暗中享受片刻的闲暇。
两秒之后,他快速地重新打开文件,盯着多恩给他送来的短信看了另外的两秒,心中浮出若干种罗格·多恩与吞世者之间可能爆发的争吵形式,从言语争论到那个名为西吉斯蒙德的圣殿武士是否有可能对冒犯原体的军团表亲直接拔剑相向,摇了摇头。
他信任罗格·多恩的决断。他信任安格隆的亲和。但倘若将这两者调换,考虑到此时没有外人在监听,佩图拉博可以畅快地说,它们都和莫尔斯的道德水准一样糟糕。
指挥室的舷窗之外,除却数点繁星,宇宙一片漆黑。钢铁勇士正位于帝国之拳舰队所在星系和努凯里亚的中间地带。
佩图拉博本想直接去与他的白发兄弟汇合,一同了结那个星系的统一工作。然而,倘若双方的矛盾已经过分尖锐——他们大概总有些佩图拉博根本猜不到的方法让情况以最快的速度恶化。
那么安格隆就必须到场,以原体的身份,亲自解决他的军团和另一名原体之间横亘的问题。
他从脑后重新变长的头发里挑出一根黑色缆线连到沉思者上,电波送往导航室,令拥有亚空间之眼的导航员在现实和非物质宇宙的领域之间重新确定航向,前往努凯里亚。
——
“莫尔斯,”泰拉的佩图拉博在直接推开工匠的房门后才发现自己没有遵循敲门的常规礼节,这个念头飞快地一闪而过,被更紧迫的事情取代,“鸟卜仪在努凯里亚探测到异常的亚空间能量场,我们可以联系到轨道的坚毅决心号与德西亚地面的指挥处,但安格隆行踪不明。”
“你呢?”莫尔斯扫了佩图拉博一眼,“看起来还在轨道上观望。”
“以及阻拦快要直接跃出舱门往地面跳的吞世者。”佩图拉博说。
这让莫尔斯进一步确定佩图拉博本人没有遭遇危机——事实上,他能从佩图拉博本人所在之地发来的咒言请求地址模式中感知到铁之主的安然无恙。
“我现在非常希望这次事件与一些黑暗伟力的注目无关。”莫尔斯喃喃,推开桌上两个千年前泰拉流行过的一本,从伏案的姿态中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最后一口泰拉皇宫工坊内被他特意要求不要熏香的清爽空气,在他空荡荡的黑袍之内毫无意义地回荡。
下一秒,他的躯壳塌陷并折叠,落在座椅中。
莫尔斯的意识和灵魂落入帷幕的背面,追寻早已固定的信标,拨动以太空间能量在感官中投射的可供人类思维模式理解的五彩光色,避让汪洋中的危险预兆和未知生物,在努凯里亚之外停步,以最快的速度和最谨慎的态度开始检定此地的状况。
在非现实的视角之中,以红砂为底色的努凯里亚正在被一层浅淡的血红光泽覆盖。
莫尔斯集中精神,透明的符文之躯内能量涌动,将符文凝结成长剑,刺入深红光罩。那层薄膜轻柔而富有延展性地贴着他的剑刃滑动,在他的力量之下不舍地向周边敞开,变成一种可供融入并通行的孔洞。
一股血腥的气息在这浩瀚汪洋中转瞬而逝,莫尔斯辨认出那股力量的来历,同时也发觉黑暗诸神的瞥视不过转瞬即离,不知是诡异地选择放弃,还是另有缘由地退转。
他自然不会此时去贸然地追踪血神,不论这股杀戮的意念向何方前去,如今努凯里亚的原体无疑是必须首个进行救助的重要对象。
莫尔斯穿过大气,接着是雨云。在未受操控的前提下,他发现自己正在靠近现实宇宙的表层。这证明现实和非现实的界限遭到模糊。
乌云转化为血雨,自我吞噬和自我毁灭的意念几乎形成裹挟着血和火的飓风核心,然而此地距离被彻底拖入亚空间仍有一步之遥,仿佛有一把船锚落入红砂深处,将最后一层帷幕堪堪固定。
哀嚎的回响经过非物质宇宙的涡流,穿透莫尔斯的无形之躯。大量图像在这段洪流中落进他的脑海,一半是缚身的铁索、流淌的浓酸和巨兽的屠戮,另一半是红砂之上的高空,温暖的幻觉和银月下的祥和。
在这朦胧的视界之内,他见到一颗极为醒目的红铜之星,被黯淡的扭曲黑色游魂层层包裹,不改明亮。血从星辰流向红砂。
“安格隆。”他说,落至地面。“怎么样了?”
原体的投影向他看来,一个骇人的血肉残躯在莫尔斯眼中变得清晰。他的皮肤撕裂,无数细小的伤口联结成大范围的深深伤痕,像是被野狗成群地啃食,在反复结痂的同时又反复被撕碎,裸露的脏器和白骨露在粘稠的空气之中。血液从模糊的器官和缠身的黑影中淌出,浸透暗红的沙土,构成一片活生生的废墟。这是一团由破损的形体和无穷无尽的鲜血捏合组成的废弃之物。
如果这并非一名基因原体,莫尔斯不介意立即宣判他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