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若水也道:“我听闻岭南瘴气之中长有一种药草,形如枯枝败叶,极有护心之效。传言将草叶放在垂死之人的胸口,以内力催动药效,便能保命不死。只因混在杂草中极难分辨,寻常人倒往往将它当作无用枯草,而视而不见。据说当地土人称之为‘天枯草’,不知可是此物?”
秦用颇是激赏,道:“湛相公果然有见识,正是如此。这天枯草枯黄之际最有药效,若茎叶转绿了,可就真是寻常杂草了。秋主他老人家说,天枯草保命之说不可信,养护心脉却是有奇效的!”
王元长道:“既如此神奇,为何我从未听过?”
湛若水笑道:“天下之大,你不曾听过又何止天枯草?再则天枯草远在岭南,只在土人口中流传,中原又如何得知?这位姑娘竟自己种出了来,当真厉害!你们这祸闯得不小,须知岭南乃化外之地,寻常人若能得个一片两片,也是九死一生才能换来,且那天枯草被岭南土人奉为神物,千金不卖,人家要你这点钱,不算多!”
一番话说得封五面如土色,一屁股跌在凳子上,苦着脸道:“都怪我,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孟飞问了缘故,封五支支唔唔道:“我等得不耐烦,就想着借你闹一闹,给那姑娘醒醒神。”孟飞直是哭笑不得。
湛若水笑道:“难为你们一片苦心为我,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半点强求不得。”
孟飞诸人听了,情绪便有些低落,一时皆不多言语。湛若水看了看秦用,便要为他开脱,却听孟飞瓮声瓮气道:“爷,有件事,需得跟你讲。”
孟飞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湛若水只道是关忽自己病情,却听他又道:“隔壁住的虽是两个女子,只她家主人,当是云先生。”
湛若水眉一挑,便知孟飞所指,实为悬玉使女故。他自己病重之躯,倒无可畏惧,只封五与王元长皆是青盟旧部,皆是苏灵儿眼中钉。那云先生与悬玉使女不清不楚,他便不得不要多加思量了。当下也不多说,只笑看向秦用道:“我这身子,皆系天意,秦先生也是尽力了,且先去罢,你们不要为难他!”
王元长把眼一瞪,道:“不成!你身边需得有个伺候的人,我们不懂医术,他虽是个半吊子大夫,倒也将就!”
湛若水还待要劝,秦用却道:“相公,我不走了!”湛若水奇道:“这却是为何?”秦用吞吞吐吐道:“王爷说得在理,我虽不才,却也通些医术,好歹有时用得上。”湛若深知秦用所言并非本心,却也未再多问。
湛若水将养数日,气色一日好似一日,又能下地行走了,眼见着与常人无异了。孟飞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封五终究是还清了草药钱,只扬州城中有几家富户报官,称家中失窃。
他们便催着三娘请那姑娘。因着连日阴雨,她不肯出门,封五诸人满腹牢骚又不敢发作。又隔了三日,春雨初霁,那姑娘如约来了。
湛若水正在园中赏花。彼时风渐起花渐落,落花簇簇,或拂人肩,或逐水去。因经一夜风雨,春花颜色摧损,那姑娘道了声:“好美的容颜,好短的命!”似是感慨,似是惋惜,竟不知是说花,还是说人。
湛若水眉微挑,记起天香楼中,与云先生相遇时,他亦说过这般话来,当下便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见她形容清明疏淡,眸底自带清寒,无嗔无喜,不沾不染,浑身似散着一股清气。若是世外前辈高人,这般气定神闲尚犹可信,只是她年纪尚轻,澹然洒脱至此,便教他有几分诧异。
虽非林下之士,亦是魏晋间人!湛若水在心底赞叹着,复又忖道:可惜了,与弘逢龙为伍。他心思多转,当下只长揖到底,笑道:“韶华易老,未若及时行乐!在下湛若水,承蒙姑娘照拂,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那姑娘敛衽为礼,向湛若水浅浅笑道:“客气,我叫云未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