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连苦的答案超出黎应晨的预料。

“星辰就在那里,并不会找我们索要什么。我们只是一群可怜的蝼蚁,拼命地想要从那浩瀚无垠的规律中,窥见一线真相。”

如果说正常的卜算是远远地看着九天之上,那么夜卜就是以身涉险,用蝼蚁一样的凡人魂魄踏入星海之间。每一次夜卜都是一次新的冒险。也许会魂飞魄散,也许不会。也许会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也许何其有幸能毫发无损地归来。

夜卜人是面向天地星辰的战士。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连苦说,“我今晚就可以再占一次。”

“我明白了。”

黎应晨说。她没有说任何同情或者劝阻的话。对于这样意志坚定的战士来说,那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她毫不客气地承认了自己的责任,也认同连苦没有杂念的牺牲。

“我想知道,黑云血灾这四个字的含义。最少要知道它究竟代表着什么形式的灾祸。”

“明白。”连苦颔首。

她没有问黎应晨是从哪得知这四个字的。这少女身上全都是谜团。在她看到黎应晨笑眯眯地给那些孤女们分发怨针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给出了认可。

相信黎应晨,追随黎应晨。就是这样无言的信任。

第二天,连苦重伤修养,在心灵链接中送来了夜卜的答案,上面只有两个触目惊心的词:

天灾。

尸潮。

“……”黎应晨捏捏眉心。

看到这两个字,她第一反应是生化危机,或者僵尸世界大战那样的尸潮,感觉画风都串了。但是显然这里的尸体应当是另一回事。能够自由行动的尸体,应该是邪祟的衍生物,或者……就是邪祟本身。

她微微打了个寒战。

以往都是一对一作战,一个连苦就已经够人受的了。能够组成尸潮的邪祟……得有多少?

她要怎么带着这七百多人,在潮水一样的邪祟中活下去?

丰收的喜悦之后,就是大灾劫。应该庆幸这个世界好歹给他们留了一个秋收,储备了能够勉强过冬的粮食。在抢收结束之后,林济海将村里人召集起来,宣布了这个消息,正式进入战前警戒。

黎应晨坐在旁侧,本来以为会听到绝望的哭喊,但她错了。村民们自然惊恐,但是只激起了压低声音的絮语与讨论,没有一个人在哭。他们在讨论,在思考,在想着如何藏起老弱,如何制造防御工事,如何对抗邪祟。大家七嘴八舌,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压着一团沉甸甸的火——

这世道如地狱一般危险,好在还能有仙人引路。

他们拼了命也要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把自己拉到人间去!

“我们是从十八层地狱底下爬上来的!我们什么也不怕!”林济海站在戏台上,一向文弱的嗓音此刻铿锵有力,“我们有多少人曾经没了爹娘,没了丈夫妻子,同胞兄弟?我们连过冬的粮食都差点没了!那时候有多少人喊着过不下去了,有多少人耗尽了粮缸里的最后一粒米?但你看怎么样?我们都挺过来了!这是生养我们的土地,是我们干了一辈子的家、田和归宿!我从这里出生,最后也要埋回这地里去!我们绝不会把这里让给其它任何东西!”

“父老乡亲,摸摸你们的胸腔!你的心还在跳,血还在流!那我们就不是他们一只手碾碎的虫豸蝼蚁!谁甘心做虫豸蝼蚁?”

“去他的吧!”

“绝不!”

“谁要就这么死了!”

“我家闺女还要成人呢!”

讲台之下,人群汹涌,七嘴八舌的高声喝骂。

林济海扬声道:“绝不!我们绝对不是蝼蚁!年轻的可以拿刀,年老的可以煮粥,有一份力出一份力,有一份心尽一份心!大家上下一条心,这不公的世道就压不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