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小多被昭昭拍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书就差没贴在他脸上:“这是啥?”
昭昭指着书上的图问他:“你看这圆滚滚的大墩子,是不是写着用‘草木土石’团成?”
小多拿着书细看一番,笑道:“这是扔水里的玩意儿,护岸和分洪用的。”
昭昭又指了一处问:“这四个字是不是束水冲沙?”
“是倒是。”小多皱起了眉,“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丹葵打呼噜睡得正香,昭昭不想吵着她,便拉着小多去楼下说。
小主,
月光下,她用地上的土堆出小丘,又划出一道又深又窄的沟。
“这是做什么?”小多疑惑道。
昭昭拿出带下来的水壶,对小多说了句看好了,便倾斜壶身,让水顺着那条沟流。
“看懂没?”昭昭问。
小多挠挠头,没太懂。
昭昭耐着性子重新演示了一遍,小多还是不明白。
“笨小多。”
昭昭骂了一声,又堆了个小土丘出来,划出一条又宽又浅的沟。
壶里的水被她分两次浇在了不同的小土丘上,小多终于有些悟了:“那个细沟流水流得快,底部还会被冲得越来越深,宽沟则是反过来的!”
“寻常治河的法子是扩宽河道,加固堤坝,预防河水外溢。”昭昭道,“潘季驯主张的束水冲沙却反其道而行之,收紧河道,令河水流速加快,冲走河床淤积。疾流如刀,会一点点往下割,不需多废银钱,便能加深河道,防范水患于未然。”
“妙!”小多拍手叫好,又嘀咕道:“可咱们何时听说过有人用这法子治河?谁敢这么做,不得被唾沫淹死?”
“这书处处都能买得到,一本万利的妙招却从未被朝廷采用过。可知我朝已是死气沉沉,容不得标新立异,一群木驴脑袋输给北边蛮子也是情理之中。”
昭昭冷笑一声,自信道:“但这次朝廷一定不会用旧法子。”
“为何?”
昭昭想起从席应真那里听来的消息:“一是没钱。修河饷银发下来必然不多,经不起官儿们像以前那样造作。”
又想起江堤上涨高许多的水线:“二是来不及了。比起修堤防洪,更有可能的是分流泄洪。”
小多听得愣住:“你为何那么确定朝廷没钱了?”
他不知道昭昭前些日子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只当她比从前不过是多了些银钱和地契。
“随便猜的。”昭昭用树枝在泥地上算着账,“若是官府修堤修得早,那大块青条石自然价格疯涨。若是修得晚,或者没修完就发了洪,大块青条石还有什么用?到时,自然用于分洪护岸的‘草木土石大墩子’更受用。”
小多理清她的思路,道:“昭昭儿,你这是在赌。事情若不随着你的思路走怎么办?倒不如这样,咱把原本用来买石头的钱,一半买小一半买大。”
昭昭站起身,将手中的树枝丢开。她算清了账,也预知了风险:“不,都买小。剩下的钱全囤米粮。”
她用脚将地上的土痕踩掉,淡淡道:“小多,我赌的不是朝廷的决策,而是赌洪灾一定会发生……这次我要发波死人财。”
——
大多数人都相信朝廷不会将百姓置于危难中,一定会及时修堤防洪。
他们去买筑堤用的大青石,将价格抬得老高,出不起高价的小贩则去买不起眼的边角石料。谁承想,村里的边角石料竟在一夜之间都被包圆了。
昭昭和全是老弱妇孺的十几户人家都签了商契。那些人得了大生意,高兴得很,非要留下三人吃饭。夜里,席还没散,小木门被砰砰拍响,外面的人高声喊道:“新东家,你在不在里面?”
席间吵嚷,声音传到昭昭耳边已经小得像蚊子叫。外面的人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他撕心裂肺道:“清分坝梁家货仓的新东家,你在不在里面?!”
这一声实在凄厉。
席间顿时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