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昭昭目光太过炽热,修逸缓缓隙开了眼。他眸色很浅,在鹅黄色的烛火下泛着一层薄薄的金,和出生不久的小兽一个颜色。
他醉得没什么力气,说话声音懒懒的,少了平日的锋利:“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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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如梦初醒,立马将方才的阴晦心思收回去,问道:“现在说,还是你醒醒酒再说?”
修逸见她一脸正经,轻轻笑了。他指了指矮几上的茶壶,“等我清醒些吧。”
昭昭烦他那种看穿一切又懒得点破的神情,她倒了茶递过去,坐到一旁的矮凳上,眼观鼻鼻观心,再懒得看他一眼。
楼外风雨急急,楼内灯柔香暖。两人一起沉默着听风雨声,昭昭知道他在看自己,却又不想和他对视,于是开口问:“为什么要让我来这儿。”
修逸揉着眉心,脑中那股热乎乎的酒意还没散尽:“我爹见不得我喝酒,我平日都躲在这儿偷闲。”他指了指角落的几坛佳酿,“喝多了,下不去,只好叫你来了。”
昭昭自是不信,她没接话,两人又静下去。空气凝住了,昭昭觉得自己仿佛落了下风,指着地毯上乱糟糟的一叠宣纸中最上面的那张问道:“香酒醉酥刘伶骨,陋礼岂摧老阮魂……什么意思?”
她不懂诗,也对诗没什么兴趣。但她知道修逸有文癖,且又喜欢卖弄天资,问这话他定会解释出一大堆,不会再让气氛尴尬。
这种伎俩昭昭用在小多身上百试不爽,可修逸不吃这套,浅浅地解释道:“刘伶和阮籍都是魏晋竹林七贤之一。”
昭昭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刘伶也爱喝酒吗。”
“爱。”修逸抿着茶,“他嗜酒如命,朋友劝他少饮惜身,他却说‘死便埋我’。”
没有昭昭预料中的滔滔不绝,两人又静了。
昭昭讨厌无话可说,会让她像个没调子空唱戏的戏子。
“世子爷,你酒醒了吧。”
没等修逸回话,昭昭已将手边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是雀儿的遗物。她将那些珠钗首饰一一在矮几上摆明,又从怀里掏出游明的那半块玉佩,正色道:“小人有怨要诉。”
她忽然演上了,修逸也跟着入戏:“何怨?”
“小人好友被人溺杀于宁王府南湖中。”
“何人。”
“兵马司游明游大人。”
“证据。”
昭昭拿起那半块玉佩:“小人好友尸体中有此玉佩的另一半,二者可合一。此乃游大人的贴身之物,溺杀小人好友时玉碎,一半随着尸体沉塘,一半……”
她顿了顿,把那玉佩推到修逸面前:“世子爷,明天我就要去敲登闻鼓,剩下的时间怕是不够你派人把这东西塞进游府了。”
修逸不急不慌:“从他府里搜出什么东西,由我说的算。”
昭昭失笑,权贵想给人叩帽子真是简单。
“游明为何要害你好友。”
“此事小人不甚知晓。但隐约晓得小人好友是游大人安插在七殿下身边的棋,为的就是探听情报。”昭昭指着那堆华贵首饰,“小人好友确实得了七殿下青睐,也因此暗生情愫,不肯向游大人吐露消息。游大人恼怒,借着宁王妃寿宴当日宾客无数,浑水摸鱼杀了小人好友。”
“只是如此吗。”修逸从地上乱糟糟的宣纸中找出仿写好的书信,轻笑道:“本官却得了几封书信,皆是游大人的手笔。虽不知他去信给谁,但商量的事宜确是暗杀皇子——其罪当诛。”
他把书信递给昭昭,还附上了游明平时写的公文,竟仿得一模一样,昭昭瞧不出任何差别。
昭昭也跟着笑了:“巧了,游大人也给小人好友写过令纸,正是这副字迹。可惜信找不到了,世子爷,你帮忙找找?”
修逸从地上抽出一张泛黄的做旧宣纸,提笔沾墨,几笔就写好了游明指使妓女打探消息、毒害皇子的证据。
他搁了笔,欣赏自己仿写的字迹,叹道:“游大人,可惜了。”
昭昭瞧着他精致贵气的眉眼,心中不由嘲道,这长得漂亮的畜生哪怕作奸犯科也这么不尘不垢,任是无情也动人。
“谁的字迹你都会仿?”
修逸抬眼看向她,带了点散漫和戏谑:“丑的仿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