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见女人的刀和一支乌青的箭矢跌在地上,而女人持刀的右手似被震伤了一般,丝丝缕缕的血从上臂流到手背。
昭昭回过头,见一列披甲带刀的轻骑出现在她身后。一匹毛色墨黑的马背上,修逸已经重新搭好了箭,瞄着女人的头,淡淡道:“回去告诉崇绮,别沾这块地。”
女人抬起被震伤的右手想拔出腰间备用的刀。只听一道破风声,乌青的箭矢黑色的鸟般飞到她头顶,掀开了雨帽,露出她的脸。
她长得极特别,算不得漂亮,眉眼却十分恬静。若是在路上萍水相逢,昭昭只会觉得这是个温良的姑娘。
“又是你!”何必打马上前,持刀挡在昭昭与女人之间,“上次就是你差点折了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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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很瞧不起地冷笑一声,她懒得理何必,眼中蓄满杀意看向修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子爷却敢说公主殿下不能涉及云州,何意?”
修逸不解释,抬指扣住了弩箭:“带话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女人咬了咬牙:“世子爷,我们后会有期。”
随后抬手一挥,烟丸炸开。等烟雾被雨水压下去时,一众刺客已经不见踪影了。
何必咂了咂嘴,把昭昭从地上扶起来,道:“小王八蛋,都说了让你别乱跑!”
昭昭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惶恐中,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方才的惊惧与狂奔让她的五脏六腑咚咚跳,如同被放在沸水中滚煮一样疼。
“喝一口。”
水壶被递在昭昭眼前,她说了句多谢,扯开木塞就往嘴里灌。等冰凉的液体忽然开始烧喉咙,她才反应过来这是酒,还是烈酒,蹲在地上猛咳嗽起来。
等咳够了,她才抬起头看向马背上的修逸,语调中带着沙哑的酒意:“戏弄人好不好玩。”
酒壶被丢进修逸怀里,他不要别人用过的东西,随手扔到了路边的灰坑里。
接着他抬指,微微扯开衣领,将颈边发紫的牙印露给昭昭看:“咬人好不好玩。”
羞愧,后悔,恼怒……种种情绪在昭昭脑中打架,加之酒意,她整个人晕飘飘热乎乎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走了没两步,就又要倒进雨水里。
何必叫住她:“小王八蛋,你又要去哪里!”
昭昭摸了摸怀中已经被淋湿的银票,头也不回地答道:“回家。”
“这才几口马尿就把你脑子喝迷糊了!”何必拦住她,很不痛快地吼道:“我们方才来的路上看见一堆死人,不消说,他们都是为了帮你拦刺客丢命的!你若听我的话不要乱跑,他们怎么会死?!”
昭昭愣在原地,雨水从她尖细而苍白的下巴滑落,带着些颤抖。
“你晓不晓得,每个人的命都是有斤两的!那些好汉子说不定哪天就能随军去北边儿杀敌,结果为了救你一个妓女,统统毫无意义地死在了刺客刀下!人家有妻儿老小,活着都比你有用,凭什么你活他们死?你的命才几斤几两,你配吗!”
何必继续骂道:“你以为你是世界中心,可事实上你只是个妓女,根本不值得谁为你死去!我若是他们其中之一,魂飘在天上,看见我救的人居然是个躺在床上供人玩弄的妓女,当真死不瞑目,做鬼都恶心!你……你下半辈子好好行善积德吧你,多做好事,别让他们为你白死!”
待他噼里啪啦说完一堆时,昭昭已经死寂得像一道影子,她原本握住银票的手沉沉地垂下去,一张她为之追逐拼命的五千两银票躺在地上,被脏污的雨水浸透。
何必哎呀一声,赶紧把那银票捡起来塞回她手里,又无奈又气地描补道:“没必要,没必要……”
昭昭活了十三年,听过太多人骂她婊子、说她命贱,她置之不理抛于脑后,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可何必的话像把刮骨的刀,在心中疯狂地搅,她无从反抗,只想化成一滩烂泥,被这场雨冲洗干净。
耳边响起马蹄声,修逸道:“账不是这样算的。”
他看向何必,又说:“她待在教坊,刺客难道就没办法了?”
何必从不在这种事上和他客气,仰着头顶回去:“主子,说来说去还是怪你!那日禀告消息时,我本想避着七殿下,你却没发话!消息准是从他那儿传出来的!都怪你!”
修逸下了马,垂眼听了会雨声,道:“过错在我。”
何必嗤了一声,看向一旁沉默的昭昭:“你少再给别人添麻烦,自己任意妄为,赔的却是别人的命!也别想着回家了,有什么事要办跟我说就行。”
昭昭久久不语,何必弯腰瞧她的脸,见她两眼茫茫地发着懵,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他话说得太重了。
何必叹了口气,冲不远处的兵头子吼了一声。没一会,一顶不知从来租来的小轿被抬到了昭昭面前。他拍了拍昭昭的肩,示意进去,没好气道:“麻烦!”
昭昭进了轿子,里面竟然还备了擦水的麻布。她把湿淋淋的自己裹起来,脑中还在回响何必那些诛心的话,响着,响着……无法可解,她只好软弱地逃避,在酒意的哄骗下昏昏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双绿幽幽的眼睛。昭昭吓得差点撞上床头,幸好绿眼睛的姑娘及时伸手护住了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