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是奇怪。
大家都觉得不被他人嫉妒的幸福不是幸福,不被他人跪拜的荣耀不是荣耀。所有美好都得靠虚荣承举,要衬托,要对比,要活在溺死人的妄想里。
没关系,这是好事。昭昭最懂怎么哄人开心,然后达成目的。
“雀儿姐,刚才你跟在七殿下后面好威风,那么多大官都跪你。”昭昭满脸羡慕,“要是能让我也过上一天这种日子,死了也值。”
雀儿笑,把手中早已不亮的橘子灯递给昭昭,不熟练的炫耀让她红了脸:“七殿下做的,好看吗。”
昭昭恭顺地福了福身:“贵人亲手制成的,我这种身份的人哪儿配碰?”
雀儿神情更得意了,她的余光扫向屏风后乐伎的席座,问道:“昭昭,之前那些在后面骂过我的人,还骂吗。”
昭昭知道雀儿这么问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她把那些人嫉妒时说的话复述得越难听,雀儿就越高兴,连带着两人的关系也会越好。
但她怕雀儿真去刁难那些人,于是说:“雀儿姐,你如今是七殿下的身边人。她们就算嫉妒得快把牙咬碎,也不乱敢嚼舌根的。”
雀儿被逗得呵呵笑,开始讲起这一两天的趣事。
昭昭一边说着话把雀儿的虚荣心捧得高高的,一边用余光透过屏风打量着席上的动静。
进献的人已经上得差不多了。
徐知州摆了摆手示意到此为止,跟着意行去了花厅后。没一会,两个锦衣卫走进席间,把一个矮胖的官儿和梁惜请了进去。
昭昭正谋算着如何走下一步棋,就听耳边响起几道娇滴滴的声音,是徐知州家中的几位小妾,见缝插针来跟雀儿攀交情了。
几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的全是谄媚的空话。
雀儿拉着昭昭的手,向几个小妾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叫昭昭。”
小妾们出身也不高,一瞧昭昭的装扮便认出她是教坊中人,微微一笑:“还是个没发迹的呢。”
说罢,她们再也不看昭昭,示意身后的婢女呈上早就准备好的金银珠宝:“雀儿姐,我们家老爷是个粗人,若是有侍奉不周的地方……还求您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昭昭站在雀儿身边,像是枯草不自量力地长在一朵开得正盛的花旁边。
她默不作声地掐着掌心,努力克制住心中的羡慕妒忌。
终究,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那些她从未见过的玩意儿上,那些宝石珍珠随便卖一颗都够赎她一家三口的身契,余下的还能让她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
“昭昭,你先帮我拿着,散场时再给我。”雀儿笑,把昭昭当成婢女使唤,“要是有喜欢的,你跟我说一声,要些走也行。”
之后的很多年,昭昭总是午夜梦回,不断重现她十三岁时的这一天。
她像个婢女般跟在雀儿身后,怀里抱着一个丝绸布包,里面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
那些贵重之物的冰冷温度透过衣料渗入皮肉,像蛇信子似地挑逗着她的心。
她无数次想开口向雀儿讨要,却碍于廉价的自尊始终没有开口。
她不想跟在别人的身后。
一点也不想。
几个小妾走后,雀儿挨个挨个地细看刚到手的贿物,喜欢的放左边,不喜欢的放右边。
黄白之物她已经不感兴趣了,反正将来会有更多。有件器物勾住了她的眼睛,是根沉香木簪,她惊喜道:“昭昭你看!”
上面刻的是麻雀,刀工说不上粗糙但也绝不精巧,还没来得及抛光,一看便知是赶工制成的。
见昭昭疑惑,雀儿说起她和徐府小妾聊天的事,末了,有些得意道:“也不知她上哪儿找的工匠,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就把东西赶出来了。”
昭昭奉承了几句,余光瞟向了花厅后的阁子,忽然心生一计,柔声道:“雀儿姐,她为了自家老爷的前程,绞尽脑汁地巴结你,当真不容易。”
雀儿想起来,傍晚时那小妾亲手做的凉饼果子她一口没吃,倒是有些对不起人家的心意。
昭昭惋惜地看着徐家小妾们送来的贿物,煽风点火道:“她们一个个做妾的,哪会有什么私房钱?这些东西多半是用徐知州的银子置办的。徐知州若是花了钱却没见效,不知会怎么罚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