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想下来,意行却说:“七哥在,不怕。”
徐知州为意行准备了六抬轿子,他懒得坐,把雀儿放了进去。
他自己骑着马跟在轿旁,莫名其妙地问道:“小麻雀,觉得自己像不像公主?”
雀儿晓得有六个人在抬自己,战战兢兢,僵坐着一动不敢动:“……像。”
听不到回应。
隔着轿帘,她也看不见外面的意行是什么神情。
她的心还在跳,掌心还残留着他背上的体温,衣衫上沾染了他的龙涎香。
雀儿抬起衣袖,贪不够地闻。
小主,
这就是梦的味道了。
*
白鱼舟。
昭昭垂着眼抚弦,用余光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处富丽堂皇的花厅。桌上的山珍海味自不必说,筷是象牙镶银筷,杯是戗金杯,琉璃屏风玛瑙山子,器物用具无一不穷尽豪奢。
厅侧的风帘被吹得呼呼作响,夜色如水般渗了进来,点再多昏黄的烛火也照不亮,只能呈现出一种肮脏的暗黄——在肮脏的暗黄与黑夜混合的光影中,一切喜庆的景象又都被描上了朱砂色的油彩,达官显贵们肥胖的身影形同鬼魅,峨冠博带与裙钗香鬓一起散发着盲目的欢乐气息。
昭昭心生厌恶。一个弥漫着酒气脂粉气的大笼子里,所有人各怀鬼胎地说说笑笑,冠冕堂皇的表皮下全是鸡鸣狗盗。
让她们来跳舞奏乐只是个幌子,说到底就是来陪酒卖笑的。
刚开宴时,姐儿们先假模假样地弹几曲跳几段,后面就渐渐散了,入席坐到了没带小妾来的老爷们身边,温言软语一杯杯地劝酒。
男人嘛,酒醉后好说话,运气好的能哄得老爷为她赎身,运气不好的也能刮些油水。
昭昭原以为自己脸皮厚,心机也够,可面对那些比她大几十岁的老爷们时,才发现自己真的下不了手。别人都放下乐器入了席,只剩她和几个自命清高不肯主动的姐儿还傻傻地坐在屏风后,弹着没人听的曲儿。
酒气弥漫,她闻都闻醉了,脑中晕晕的。
她摇了摇头,想清醒些,却见斜前方的座上两个人搂成一团,模模糊糊的。定神细看,居然是个男人闷头钻进了女人的裙子里,痴迷地捧着一双脱了鞋的小脚又闻又亲……
恶心。
昭昭强忍着不适,仔细地睃巡着席中的众人。
她一直在找梁惜。
他是官商,朝廷会发顶戴官袍,但今天这种场合梁惜多半不会穿,否则和其他穿同品级袍子的官儿撞上了只会惹麻烦。
不久前丧妻,梁惜多半没有碰女人的心思,应该正在席中某个角落饮酒独酌,除了河道官外没人上去和他打招呼。
“昭昭儿,怎么傻坐着?”
肩膀被拍了拍,云儿在旁边坐下,把一盘果子递给昭昭,笑道:“这是好东西,快尝尝,外面可吃不到。”
是枇杷。
昭昭小时候吃过一次,是窈娘从官宴上顺下来的,不多,就一两个。
她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果子,把果核含在嘴里不舍得吐。小多劝她把果核埋在后院的土坑里,将来等她长大了就能吃上自己种的枇杷。
可惜最后没发芽。
昭昭抓了几个枇杷藏进袖子里,云儿气笑了,打她的手:“小祖宗,送不回青阳县的,别想着你娘和妹妹了。”
说罢,她又凑近了附耳道:“你若真想着她们,就去座上转一圈。你转过头,往东面看看。”
昭昭侧目,只见有个穿绿色官袍的中年男人正往这边望,目光炙热,仿佛恨不得用眼神扒了昭昭的衣服。
“鹭鸶补子,是个六品官。”云儿掩嘴轻笑,打趣道:“刚才我就注意到了,他一直在看你,眼睛压根儿没往别人身上挪。你上去和他搭话,保证一搭一个准儿。”
昭昭敛了敛眼睑,六品官听起来小,对她们这群妓女来说却不易接触到的上层人……要不,去学学怎么和男人打交道?
那六品官冲她们这边儿招了招手,示意昭昭过去。
“他叫你!”云儿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