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米蒂抿了一口威士忌,没有立刻回应。她透过昏黄的灯光注视着对面墙上的波斯亚(Bersia)猫油画,开口提问,“你知道什么样的政权或国家才不需要热兵器吗?”
“私以为没有哪个国家不需要。”明蒂积极回应,“无论是像布拉泽王国一样的强大联邦,还是某个新生政权,都会为了抢夺这种能改变战局的新武器的制造技艺和材料挤破头。”
“不错,可假如有个国家……里面的所有国民全部都是蒙恩者呢?”
她惊讶了一下:“这不可能。”
“假设一下嘛,”教母兴致勃勃地张开双手,邀请明蒂融入她的猜想,“如果真有这么个国家,先不说需不需要,他们抢夺热兵器生产制造权的积极度一定最低,甚至会因为自身曾经的强大,不愿参与局势的变化而闭锁国门。”
年轻的萨瓦多低下头思考。
“遗憾也就在这儿,如你所说,这不可能。”她挺腰坐起身,拿着古典杯的手指正对明蒂的鼻子,“王廷也很清楚,这种由他们委派,由冰山会馆出面强行促成的垄断局面僵持不了多久。
“遥望谷(奥尔梅克)、多米努斯伊斯卡(兆沙)、修瓦澳穆(雨林)甚至是霍波尔(顶沼小国),各地各国,所有人都对砂楼军工厂的创举虎视眈眈。而且,据我所知,工厂火枪的各式仿制品、走私品……可在市面上流通不少。”
明蒂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变化,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裙摆:“您的处境很危险。”
教母笑了,显得有些意外。她放下酒杯:“我的处境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融化这块‘黄油’,才不至于压死自己,而是把它变成一盘美味的菜肴。到时候就算这盘菜里炖着我的脑袋,只要味道好,怎么样都行!”
“……”
“开个玩笑,别当真。”她又拿起酒杯,“首先,迪斯特什可以搞定自己联邦内各国之间的交际吗?他已经很久都没出访过其它位面了吧?为什么呢?”
继任者思忖片刻:“因为……王廷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信心?”
“因为没必要。”教母翘起一条腿,侃侃而谈,“他手上攥着底牌,那些联邦内部自治区域的领主绝不敢轻举妄动,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为了在热兵器上分一杯羹,这些人与时俱进地焦灼不已,你猜他们下一步会把手伸向哪?”
“砂楼工厂没有主动权……向冰山会馆?”
“对啦,你很上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年轻的继承人显得有点惊讶,“您刚才不是说,我们还不能一块儿做生意?”
卡拉米蒂的笑容变得内敛:“这也的确,所以我今天只是说给您随便听听的,不必放在心上,我蓝眼睛的小姐。”
明蒂低着头,看起来心事重重,教母仰起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畅快地舒了口气,转换了话题:
“你伯父的葬礼上,我和他的儿子迈克斯见了一面。他说,你打算把他送去狄露威姆的拉文斯洛克上学,而且没把任何钱分给他。”
“迈克斯那份钱我一直妥善保管,等到他的成人礼上,我全都会还给他。”她回答。
“噢,所以这是你的打算。”卡拉米蒂边说边从桌子上滑起一把拆信刀,她陶瓷打造的手指捏住刀刃,将刀柄递向明蒂,压低的语气颇为郑重,“如果你有这份意向,却于心不忍,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继承人盯着那把刀,瞳孔放大,额角流汗,甚至忘记了呼吸。
小主,
只是片刻后,她就一把推开了刀柄,急忙解释道:
“这不关他的事,阁下!我答应过蕾利夫人(迈克斯之母),也从没把自己的堂弟视为威胁,更没想过除掉他……”
教母轻笑了两声,几乎带着一种怜爱,不紧不慢地开口:“哎,亲爱的,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你手里的遗产。在迈克斯的成人礼上,要是你舍不得那些钱,可以让我来物归原主。”
“……”明蒂闪亮的钴蓝色眼睛注视着她,动作变得迟缓。
“来,拿着。”教母执意将那把拆信刀塞进了明蒂手里,说道,“你来得匆忙,我实在没时间准备什么伴手礼。这把刀是砂楼工厂铁匠的定制品,一般渠道可买不到,就由它代劳吧。”
随后,她开始在桌上杂乱的纸张信件里翻找,嘴里还咕哝着:
“让我想想,刀鞘……刀鞘放到哪儿去了?”
冰山会馆的房间里温暖明亮,窗外,天却早早就黑了下来。
两辆奎尔城的马车停靠在会馆门前,车顶与车后室都用于装运行李,因而显得更高些。夜已深了,车夫捏着一只锡酒壶灌酒,等得困了,便趴在前室的扶手上打盹,呼噜声叨扰了看守行李的帮派成员。
他们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互打手势,决出三个人到对街的餐馆里吃宵夜,剩下的一个则输了游戏,喝着廉价酒,靠在车厢外留守。
过了一小会,马车忽然晃动起来,后室的行李堆被缓慢挪动,帽子扣在脸上瞌睡的马仔(soldier)被动静吵醒。他向后看去,车厢阻挡住了视野,并未发现异常,然后他向前看,醉酒的车夫从座位上滑了下去,手把缰绳扯歪了,马匹开始躁动不安。
“咚咚”
马仔敲敲车厢,叫醒车夫,提醒他看好马。车夫打了个哈欠,马车的晃动也停了,他们开始换着分酒喝。
而在后侧,无人注意的行李堆深处,多出了一块空隙,里面的空间足以容纳一人,如今却空空如也。
迈克斯·萨瓦多,奎尔城“教父”之子,明蒂还未成人的堂弟,后背贴在车身上,绕着马车潜行了半圈,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了一旁的小巷,消失在夜色之中。
灯火通明的会馆二楼,会客室内的谈话仍在继续。
她们聊到卡拉米蒂年轻时的经历,偷偷把运输途中的糖粉替换成面粉运走,连夜送去沙漠,第二天当地的帮派开会,有一半人没有到场,问起来才知道,他们误吸食了面粉,都躺在地下的医院里,一边打喷嚏一边骂人。
明蒂听得用扇子掩面笑个不停。
氛围变得轻松,教母靠在沙发里,忽然用玩笑的口吻随意提道:
“大伙喜欢享受秋天,这样舒服的天气里,最近哪都风平浪静,我似乎也没听闻‘俱乐部’采取什么行动。这样很明智,您的确该把关注重点投放在自己的家族生意上,那些……”
“不。”
明蒂·萨瓦多打断她。
“不。”年轻的继承人严肃地重复,“我没有忘记。父亲失踪至今,怀特·萨瓦多是唯一的破案希望,他却搞砸了一切。他办不到的事情,将由我来完成。”
卡拉米蒂闭眼点起一支烟,缭绕的烟雾却遮挡不住她嘴角的笑意。
“不过,您说的对,还不到清算的时机,我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明蒂整理裙摆,换上了一个还算明媚的笑容,“对了,我多带了一份礼物过来,是送给埃文·基诺维斯的见面礼。我不便在此久留,就烦请您代为转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