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狄城往事(18)

奥普拉诅咒 红蛙Shark 4047 字 15天前

他不紧不慢地从石床上立起来,掸落身上的砖石碎块,模仿人类呼吸的模样,扩张胸腔,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真好,很新鲜,刚下过雨吗?”

“斯卡兰多”张了张嘴,却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

恩别拉赫一脚迈出被炸毁的“黑方块”,倾斜身体,撑着裂了缝的石柱子,放松地倚靠在断墙上。他看向角落里剩余的油漆罐,以及熄灭在水洼中、还冒着烟的火柴,最后把目光投向老年人类的衣服,那上面蹭了不少油漆。

“你用那些油漆桶当燃料,炸掉了整个‘牢笼’的屋顶?很聪明嘛。”他的声音清脆而温柔,无视距离,直接飘进了老人的大脑,“你不像骑士团的人,密封秘法又是怎么祛除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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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兰多”紧急地吸了一口气,鬼使神差地回答道,“和施法道具、和施法道具一起炸掉了。”

“哈哈哈哈,那看来还要多谢你,放了我自由。”

黑骑士陡然开心地大笑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提起沉重的腿甲,径直朝老人走来。

“你、你是……您就是……”

正在这时,“斯卡兰多”突然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膝盖着地,跪在了地下。

骑士停下了脚步:“你认得我?”

“诚惶诚恐!”他低下脑袋,双手在胸前合十,整个人颤抖不断,不知是欣喜,还是恐惧。

“嗯?噢——”他歪了歪头,沉吟片刻,好似明白了什么事,“你找到了‘四十二禁咒’之一的使用方法,你就是这具人类身体的‘终末宿主’?”

老人弓着腰、埋着头,诚恳地点了点头。

“难怪,这副身体里挤着两个灵魂。那么,你本人是谁?教会的教徒?”骑士单手支腰,姿势放松地随口问道。

“不,我以个人的名义进行仪式,我向您献上四个活祭品的灵魂和他们的名字,从温泉中呼唤您的真名,召唤您降临此处,死雾之主(Ho Lord)!”

蒙恩者米勒,戏剧演员其一;失恩者谢苗,戏剧演员其二;蛇人沃森,赋税厅的执掌副官;阿维斯人朱莉安娜,审判庭的最高执掌官。一个月之内,相继死在北方翁希特温泉岛上的四个人,被用于施展禁咒,向先兆教会所信奉的邪神——死雾与邪灵之主献祭。通过仪式搜寻和蛊惑迫切的许愿之人,使诅咒依附在其灵魂之上,利用甜蜜的梦境消磨其精神,等到目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便是施加诅咒者——格尼比纳上身之时。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一个健康的、新鲜的人类躯壳,为此,他不惜替教会出面,耗费如此长的时间开展计划。无论教会的计划是否成功、当然成功更好,格尼比纳最终都能全身而退,并捷足先登,先安息骑士与送葬班一步,寻找到邪神的真实所在地。

听了“斯卡兰多”的一连串供述,骑士不禁拍起了手,啧啧称赞道:“很精彩的布局!祭品的数量和种类也都正确,看来你有仔细做过研究,人类。”

现在,恩别拉赫兴致正高,乐意陪对方演完这出戏,于是,他装模作样地拽了拽胸前的黑襟,清清嗓子,开始模仿神话中神主的腔调:

“不过很可惜,我的孩子,你的仪式没有召唤我,而是把你自己引向了我。换句话说,是你让自己降临在这个老头身上,而真正受我垂青的,不是你。你有一个澎湃的灵魂。”

老人猛地抬起头来仰望,点头如捣蒜:“对、对,没有问题,我现在就是他!主啊,我祈求您的垂怜,祈求您听取我的愿望。”

听到“愿望”两字,骑士无机质的头盔上仿佛浮现出了一轮笑脸,犹如满月的月蚀。红披风垂下来,裹在他的身上,把金属质地的黑色盔甲遮蔽,他来到跪拜的人类面前,微微俯下身,慷慨地舒展开双臂,袒露出尖锐的黑色利爪,环绕着虔诚信徒的周身,红色的弯角自头顶生长出来,四周浓雾渐起。

信徒依然跪拜,纹丝未动,只字不言,不知是许的愿过于专注,还是被身上陡然增加的重力压得动弹不得。也许两者兼具,他的额头上沾满了汗水。

片刻后,骑士温柔的、诡谲的声音从人类的颅骨内侧传来,犹如无数只食骨蠕虫在骨鲸庞大的身躯里开垦,酸痒难耐。他循循善诱:

“但说无妨,▇▇▇▇

“你的一切愿望都将实现,▇▇▇▇▇▇▇▇”

大地在呢喃,梦境在低语,世上所有生命的嗫嚅之声汇聚于此、彼此杂糅,全都钻进了老人的脑海,骑士的语言逐渐变得无法识别,不属于人类声带所能够发出的任何声音。

月亮在唱歌,引力之弦被牵扯至此,被塑造成一对鱼钩,神性与邪性交织缠绕,螺旋向上。苦修带、银荆棘,勒尤恩之眼犹如两颗褪了色的陷光星,宇宙磅礴无垠,神在仰望,仿佛是几粒渺小的尘埃。

格尼比纳被从斯卡兰多的躯壳里剥离,轻飘飘地往上升,他见到了三颗月亮,高悬在黯淡的星空彼岸,而第四颗,在他眼前破裂,沉入深海。

“斯卡兰多”一动不动,眼球却开始充血,一点一点向外突出,里面似乎有东西呼之欲出;最终,随着“啵”的一声,眼珠像两颗瓶盖那样被撬了起来,两团透明的、弯曲时空的流体从其中溢出。骑士侧着脑袋,双臂将老人围在中间,仿佛一尊圣主垂恩像,祂伸出手,两团透明的灵魂便融入祂的胸膛,头顶的弯角开始生长,好似树冠,在一轮血红的月蚀圆盘下,向四面八方开枝散叶,又悚然恢复原貌。

“嘣”,两只眼球掉在了地下,连着神经。一片黑影在火光映射下攀爬到跪拜的信徒脚底,他维持双手合十的姿势,张着嘴,空洞洞的眼眶朝天,开始下沉,就像陷进了一滩沼泽,直到整个人消失不见。

很快,残月被阴云遮蔽,空气重新归于平静,只剩微弱的火势在持续燃烧。

“嚓、嚓、嚓、嚓”

不知何时,一串脚步声若有似无地响起,从西北方接近骑士的背后。

他喘了口气,收起头上的弯角,回头看去。

那是一个同样漆黑的影子,高大、颀长,身披兜帽,在夜幕的掩映下浑身浴血。一条半透明的红色尾巴从他的斗篷里掉落出来,拖在身后。他步速缓慢,每一步都无比沉重,每一步却也都坚定不移;他的每一个脚印都沾着生物的凝血与碎骨碎肉,一路延伸向熄火的废墟,与废墟面前矗立的黑色骑士。他目标明确、从未失手。

又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