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时,恰是兰若寺最为热闹的时候,若是往常,此时寺内必是欢笑声不断,灯火阑珊下鬼影绰绰,妖风阵阵。然而今夜却大是不同,寺内万籁寂静,黑灯瞎火。
唯有前殿,两盏赤色灯笼高悬檐下,无风自摇,无人的夜色下远瞧着尤为诡异。
而暗处,数十双眼睛正望着前殿,心思各异。
黄鹂按耐不住心底的焦灼悄声问着姐姐:“姥姥真的会杀了玉笙吗?那位一起进去的鬼将……”
“禁言!”黄莺瞪着妹妹低声喝道:“姥姥无论做何种决定,自有姥姥的打算,也是为我们寺内的众姐妹们着想。”
兰若寺内妖鬼众多,虽然各自有各自的打算,但有一条铁律却是不变的,那就是以姥姥为主,以兰若寺为重。他们出生不同,经历坎坷,如果没有姥姥和这座兰若寺收容庇护,早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哪里还能像如今这们逍遥自在,外出行走也能几分体面威严。
自玉笙领着那位鬼将入寺始,众人心底便有的猜测。纵然平日里大家姐妹一场,但背着姥姥向外人投诚便是背叛,不止是对姥姥的背叛,也是对寺内众位姐妹的背叛。
石柱后面,夕颜面无表情的听着前头两姊妹的谈论,看着檐下悬着的赤色灯笼,眼底有异光一闪而过。
此时前殿内,唐翼十分谦逊的躬身揖礼,半晌未起,全无身为鬼王殿的鬼将应有的傲气。
而高台上,姥姥面色深沉的斜靠在太师椅里思忖着,她下巴敛起,长眉微蹴,冷默的看着殿中肩挨着肩并立的两人,不怒而威。唐翼垂首恭立,他能感觉到背脊之上似有千钧重担,压得自己不敢轻易抬头。他修炼了一千多年,又为鬼将,在阴阳魔三界行走也是颇为威风。他自以为已是见多识广,现如今才知是孤陋寡闻。
犹记得初次来兰若寺时的情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可那时的姥姥虽霸占一方,声名凶恶,但以她千年夜叉的修为在鬼王殿跟前压根不值一提,所以能与鬼王殿结亲对于那时的兰若寺而言是无上尊荣。因此即便聂小倩心有所属,姥姥也强逼她出嫁。可而今不过才过去半年光景,眼前这位却似换了个人般,脱胎换骨,已是尊位。不只是修为大增,更有上古神器傍身。此前地府一事之后,兰若寺姥姥名号如今在六界内可谓是响当当,无人不知。
正是因为明白姥姥今时不同往日,竟可与鬼王比肩,唐翼才会匆忙的领着玉笙前来自首告罪,而非傻等着姥姥亲自派人来捉拿。他指望姥姥能看在他们自首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怀瑾则是想到隐九提前知晓此事却假装不知,于是越想越气,她面若寒霜,眸色微敛,却依旧藏不住眼底那抹浓烈的杀意。玉笙脸色刷白,顶不住威压与惧怕腿一软,“扑通”一下重重的跪倒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
姥姥素来性情冷淡,无论谁犯错她都会毫不手软的惩罚。可纵使她再如何恼怒,却也不过只是责打喝骂罢了。今日是玉笙自打跟随姥姥六百多年来,头一次在她眼底看到如此强烈的杀意。
玉笙再没有了侥幸,她明白自己此次是触及了姥姥的底限。试问谁能够忍受下属的背叛,只怕今日她难逃一次。也终于明白为何唐翼要执意亲自前来请罪。
因为今日莫说唐翼,便是鬼王亲自来了,也不一定能在姥姥手里保下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