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周智光竟是已斩掉了张麟的头颅。
陈希烈、韦见素等人都看呆了,眼睁睁地看着血喷了周智光满脸,有心下令让他们带来的士卒上前拿下这个暴徒,又担心引发不可收拾的冲突。
“谁敢说窦公一句坏话,我活埋他满门。”周智光撂下这句狠话,凶狠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转身走了,如入无人之境。
陈希烈嘴唇微微张合,竟是无话可说。
人只要活得够久,还真是什么事都能见到。朝堂大事,在这一夜竟是与江湖仇杀、市井斗争别无二致。
“唉。”
陈希烈长叹一声,喃喃道:“乌烟瘴气,乌烟瘴气啊。”
他的余光之中却见到韦见素转身往马厩走去,连忙追上,相拦道:“伱这是要往何处?”
“遇到窦文扬如此不堪的对手,我无意与他相争,否则岂非自贱。”
“那你要舍下圣人于不顾吗?”
韦见素道:“我回长安。”
陈希烈不由目光闪动,马上就想到圣人出逃得太急,却把太上皇忘在长安了。
可在这些昏弱之君当中打转有何意思?倒不如投一个真正的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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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怎能信那些居心叵测的外臣,却不信奴婢?”
窦文扬赶到得及时,拜倒在李琮面前痛哭流涕,道:“他们说邓州之败是因奴婢,又说永王叛军才入商州,奴婢就带着陛下逃是出于私心,恶人先告状啊。奴婢虽无证据……崔圆之败,恐怕是出自太上皇授意啊!”
“你说什么?”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李琮再次懵了。
他今夜得到了太多让他震惊到不可置信的消息。
窦文扬依然痛哭流涕,道:“奴婢怀疑陈希烈、韦见素等人想要迎永王入京!”
话到这里,李琮先前对窦文扬的愤怒也就烟消云散了。
……
李俅一直在外面等着,许久,终于等到李琮与窦文扬相谈完毕。
奇怪的是,窦文扬离开时,却没有流露出被罢黜的惶恐之态,而是迈着飞快的脚步往外赶去。
“父皇。”李俅入内行礼,“现在是否召见诸相公,商议平叛之事?”
“不急,朕已命窦文扬为观军容使,任周智光为关内节度使,迎击李璘。”李琮道:“旁的事,待击退了李璘再谈。”
李俅大为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父皇岂可如此啊?”
他回过神来,不由激动万分,嚷道:“父皇怎可到了如此关头还信重宦官?!”
李琮心情并不好,一开始黯然不愿说话,可听着自己这个最宠爱的儿子叫嚷不停,终于忍不住拍案叱道:“闭嘴!”
“孩儿若闭嘴,谁还能再劝父皇?那奸宦根本是无才无德之辈,父皇为何一定要重用他,昏了头了吗?!”
“朕还能用谁?还有谁真心臣服于朕?!”
李琮也是发了火,一巴掌抽在李俅脸上。
“啪”的一声,屋内安静下来。
李琮忽然想到了很多年以前带李俅去终南山,一路上他抱着李俅指点着沿途所见的事物。彼时乖巧的儿子,如今也已变得看不起他了。
他悲从中来,指了指自己,道:“你看看朕这一张脸,从一开始,就没人认为朕有资格君临天下。”
李俅吓呆了,不敢说话,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没有人服朕,因为朕最初就没资格继位,因为朕……”
李琮重重咽了口水,把后面那句“没有子嗣”咽了下去。
话题终究是触到了他们之间最为敏感、最不愿提及之事上,李俅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李倩与李俅一样,都是太子瑛的嫡子,李倩还年长一点,似乎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那他算什么?一个过渡。
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像是漩涡一样包围着李琮,他竟是在儿子面前大哭了出来。
“朕还能用谁?用宗室,他心怀不轨,意图篡位;用武将,他们拥兵自重,不理朝廷号令;用文官,他们各怀心思,只知谋私。若不用宦官牵制着,朕还能如何?今日若罢了窦文扬,把你我父子的性命、列祖列宗的基业交在陈希烈、韦见素之辈手中,能安心吗?”
李俅正想要回答,李琮却又说了一句戳进他心底痛处的话。
“你觉得,你的阿翁、那位太上皇是喜爱你,还是更喜欢李俶、李璘?”
“这……”
李俅想到李隆基,终于感受到了李琮那种孤独无依的绝望。
他从小到大,就从没得到过李隆基一丝一毫的关怀,再考虑到韦见素有可能得了太上皇的授意,终于打了个冷颤。
天子无权,万事悲哀。
李琮遭逢大变,心境自是低落到了极点。
可过了两日,他却听窦文扬禀报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雍王遣快马急奏,已统江淮兵攻打江陵。”
“他?怎会如此?”
窦文扬遂递上奏折,将薛白至扬州的详情仔细说了。
李琮听罢,走神了良久,渐渐分不清薛白是忠是奸了。
“陛下。”窦文扬一脸为难地提醒道:“陛下恐怕只能任雍王为江淮大督都,征讨永王。事已成定局,朝廷批不批允都改变不了,至少,雍王还愿意上奏请求陛下任命。”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可此次李琮听了,竟觉得相比于他身边很多人,薛白已经算是恭谨的了。
再一想,除了不是自己养育的,李倩又比李俅差多少?反正都不是亲生的,李俅往后是否孝顺,谁又说得准?
他忽然发现一切情感都如此脆弱、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