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婴行虽然在读佛经,但他的小眼睛却不断向四周瞟。他惊奇地发现,师父六祖正在整理那件象征着禅宗法脉的木棉袈裟!
六祖将那袈裟包裹起来,向方丈外走去。
一直在旁边悄悄观察的婴行好奇地问道:“师父,您要干什么去?”
“我去将五祖所传的袈裟洗一洗。”
婴行松了一口气,说:“我去打水,我给您在这儿洗吧。”
六祖摇摇头:“我的事,还是我自己做。”
六祖手持着禅杖,步出丈室。他拿着袈裟走出了山门,打算到曹溪浣洗。
曹溪弯弯曲曲,曲曲弯弯,飘着烂漫山花,映着蓝天白云,在宝林寺前潇洒地画出一条弧线,然后撒着欢儿、唱着歌儿奔向了远方。
溪水边,有几个小沙弥正在洗衣服。他们也太勤快了,甚至连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洗了——你撩一下,我泼一盆,结果,大家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
他们无忧无虑,似乎比清泠泠的曹溪水还要欢乐,还要活泼,河滩上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仿佛都是他们咯咯的笑声凝集而成的:
曹溪水,如弦还如钩。如弦轻吟菩提曲,如钩不牵白云头,禅韵清幽幽。
六祖悄然离开。一则,他不想因自己的到来而使得弟子们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二则,这袈裟是由达摩祖师从印度传来的神圣之物,万一溪水上游也有人浣衣洗物,污垢顺流而下,岂不将袈裟亵渎了?
六祖转身向寺院后面的深山走去,边走边观察,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四五里路程,来到了一片茂密、幽静的山林。
这里,古木参天,绿荫匝地,芳草茵茵,瑞气缭绕。不知为什么,六祖嘴角泛起一缕淡淡的微笑。他神色庄重,站在一块空地中央,闭目沉静片刻,然后,将手中的禅杖一振,往地下戳去。
他似乎并未用力,禅杖却全部扎入大地深处。更不可思议的是,随着禅杖的拔出,一股清泉汩汩喷涌,片刻之间便汇聚成了一个清澈的小水潭。
六祖掬一捧泉水尝尝,甘醇清冽,精神为之一振。他蹲了下来,仔细漂洗着袈裟……
“阿弥陀佛。”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佛号。
六祖回过身,一位年轻比丘合十鞠躬,问道:“请问法师,到宝林寺怎么走?”
六祖见他风尘仆仆一副长途跋涉的样子,手里提着湿漉漉的袈裟,站起身来问道:“你从哪里来?”
谁知,那僧人一见六祖手中的袈裟,惊呼一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激动地喊道:“弟子方辩,拜见六祖大师!”
六祖有些疑惑:“方辩?你叫方辩?我们俩见过面吗?”
“没有,从来没有,弟子这是第一次亲近大师。”
“那你怎么认识贫僧呢?”六祖问。
方辩说道:“弟子是西蜀人氏,为了求得佛法,前些年游历了佛陀的故乡印度。在那里,我得遇一位神奇的高僧。弟子请求他传授佛法。他说,佛祖释迦牟尼一脉相承的正法眼藏,以及历代祖师代代相传的袈裟,早已到了中国。而今,已经传至第六代,六祖目前正在岭南曹溪弘扬禅法。他老人家点化弟子回国,前来曹溪求法。所以,我刚才看到这庄严圣洁的木棉袈裟,便猜到了您就是六祖大师。大师,您能让我仔细瞻仰一下袈裟吗?”
“当然可以。”六祖一抖袈裟,纷纷而落的水滴,宛若晶莹的珍珠,恰似袈裟放射出的神奇的光芒……
方辩哪里还顾得上瞻仰,只是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
六祖微微一笑,说:“方辩,地上有稻谷吗?”
方辩一愣,看了看地面,说:“没有啊!”
六祖说:“没有稻谷,你怎么像小鸡吃米似的?”
方辩明白六祖在开玩笑,不好意思地站立起来。
六祖若有所思,问道:“方辩,你如此看重这件袈裟,那么,你一向是干什么的呢?”
方辩不明白六祖的用意,照实回答:“弟子祖辈传有塑像的技艺。我未出家前,以塑造神像为生。出家后,也经常为善信们塑佛像。”
六祖说,“难怪你会对一件表法的袈裟礼拜不停呢!那么,方辩,就请你塑一尊给我看看。”
其实,六祖的本意是说,真佛无形,实相无相,一个人,怎么可能塑造出佛的真像呢!
方辩不解其中禅机,激动万分地说道:“弟子何世修来的福分,竟然有幸为大师造像!谢谢大师的信任!”
六祖带着方辩回到宝林寺,客堂里早有一位名叫智常的云游僧在等着他。
原来,这位叫智常的僧人是信州贵溪人。他童年出家,立志明心见性,转凡成圣。然而,尽管他奋勇精进,昼夜打坐,修行不止,但整整十年过去,原来心中一团漆黑,现在仍漆黑一团。开悟见道,那只是梦中的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烦恼也与日俱增,天天烦躁不安,恨不得将蒙昧的心掏出来,在清清的山溪中清洗一番。心,自然无法掏出来清洗,那就历练肉身吧。他一杖一钵,飘然出游。
片石孤云映慧日,清泉弯月照禅心;山色天然观自在,溪声随意了圆通。壮丽的山川大地,空灵的清风明月,更激发了他彻悟宇宙人生大道的豪情。他听说,洪州白峰山大通和尚禅法高明,便专程前去参拜。但是,他满怀热望而来,大通和尚却冷冰冰的,三个多月,没有为他传授过一次禅法,只是让他跟随大众打坐念佛而已。
智常若是为了重复这些日常功课,还用策杖云游、千里寻师吗?
于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求法心切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闯进方丈,问大通和尚:“学僧我自从来到这里,已经三个多月了,不蒙教诲一法。大师的意思是什么?”
“有疑即问,无疑自修。山僧垂丝,愿者上钩。”大通和尚欲擒故纵道。